第94章(2 / 2)

好友 饭山太瘦生 933 字 3个月前

奉玄说:“我没叫过五舅。”

奉玄没有五舅。陛下按出生先后为子孙排序,男女一视同仁,如有早夭者,则空出早夭者,为死者留下一个数字以示怀念,不会让后来者补上早夭者的行序——奉玄小名“八郎”就与此有关,奉玄本是陛下的第七个孙辈,因国师曾预言兄弟存一的谶语,陛下在孙辈里空出了“七”,叫奉玄“八郎”,只当七郎死过了,那谶语已经应验了。

奉玄有二舅太子和三舅齐王两个亲舅父,和寿昌公主这一个亲姨母,另外还有四个舅舅,然而奉玄没叫过五舅:奉玄应该叫陛下的第五个儿子五舅,不过陛下的第五个孩子是个女孩,就是奉玄唯一的姨母寿昌公主。寿昌公主已不是公主,八月,有人参奏寿昌公主私藏两百甲胄,陛下将仅剩的女儿废为庶人,太子再无后顾之忧。

韦衡问:“你叫的是‘三舅’和‘六舅’。奉玄,我倒是没听你说过你上山之前的事情。你家里有几个舅舅,有兄弟么?”

奉玄刚想回答韦衡,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差点将眼泪也咳出来,他说:“我师父说上山入道,以前的是就是前尘旧事了。”

“可你病中叫‘舅舅’不叫‘师父’。你舅舅要是活着,你想见他,我可以帮你找找。”

奉玄的眼里因咳嗽含了眼泪,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鼻尖有几分酸涩。舅舅,他的舅舅们好像一场悲惨的笑话,他的二舅废黜囚禁了几位舅舅……母亲送他上山时曾说让他忘了所有人,母亲说“权力是血中的毒药”,原来这血也包括兄弟血胤。奉玄尚未知晓权力的好处,先知道了它的面目可憎之处,他害怕兄弟相杀的命运。他说:“我醒了就都忘了,就不想了。”

佛子出言道:“小韦将军,夜深了,该让吾友休息了。”

“是我说的太多了。奉玄醒了就好。”韦衡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奉玄看向屏风,头晕眼花,看那影子似乎也是几层重影,他猜不出韦衡的神情。

韦衡对奉玄说:“我知道了你落水的原委,贺兰奢杀了王钟。奉玄,你帮过王钟,我只问最后一句:知道是王钟推你时,你觉得委屈么?”

奉玄看着屏风上的影子,并不说话。

当奉玄在余光里看见把自己推进尸群的人是王钟时,奉玄甚至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当醒来后佛子提起贺兰奢时,奉玄没有去想贺兰奢踹来的那一脚,只是想起了身后年迈的王钟,想起了王钟落入水中的头,大张的双目、染血的花白头发,他替王钟辩解:一位老者希望自己活着,活着回去看一眼家人,他只是想活着;死后万事皆消,他已经死了。

可是他奉玄就不该活着么,为什么要把他推出去……?!

贺兰奢忍受不了背叛,在暴怒中一剑削下了王钟的头——如果王钟活着,他又该如何看他。奉玄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奉玄的沉默已经给了韦衡答案。

韦衡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奉玄感谢他不曾越过屏风来观察自己的反应。

韦衡说:“奉玄,我提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不痛快,也不是想笑话你替王钟免责做得太傻。这种事你不是第一个经历的人,我姨母、我、你师姐都遇到过这种事。我姨母曾说:不可负天下人。德是你施的,你或许没想着别人必须以德报德,但是也没想过别人能以怨报德,可如果你要当一个有德的人,那施德就只是施德,不能去计较后果。王钟做了什么是他的事,与你无关,你想明白了就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