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说:“郡王觉得我变了吗?”
荀靖之笑了一下,说:“可见我变了,你叫我郡王。”他说:“伯玉兄,多谢你的美意,今夜请不要嫌我的府邸不够华丽,留在这里吧。梅花这花啊,一瓣一瓣的落,我遇见第五岐时,也是这样一个二月。”
宣德郡城內,三雪街上的白梅树还活着吗?
人还活着吗?
——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②
宣德城内如今有的是百姓,还是尸群。
那许朝崛起之地,那片关东大地、那被笼统地称为“北方”的地方,如今怎么样了。
荀靖之忽然觉得有一双冷眼在暗中窥视一切,那目光如此冰冷,令他在瞬间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受——那是尸群的目光,被困在北方的尸群的目光。南方一片祥和,他的府邸宛如净土,白龙涎香在香炉中缓缓燃烧,香气弥漫在屋中,屋外的花瓣不时随风坠落,堆积在地,宛如白雪。
可是他感受到了尸群的目光,那种近乎死者的执拗目光在北方等待他。祥和只是一种假象。他记得第五岐的死,他不会忘记北方发生过什么,他会永远记得堆叠的尸体、腐臭的尸体、暗黑色的血迹……
荀靖之问崔琬:“伯玉兄记得韦衡吗?”
崔琬面色不变,说:“当然记得。”
“韦衡曾问我,尸群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我说尸群就是尸群。伯玉兄觉得呢?”
“尸群是应当予以消灭之物。”
“是‘物’吗?”
“反正不是人。”
“不是人,的确不是,因为尸群不像人群那样自相残杀。我掐死了我外祖的弟弟,他在我手里变得僵硬。”
“郡王,这不是您的错。”
“崔大人,”荀靖之忽然这样叫了崔琬一声,他说:“我们都想得太少了。”
尸群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想得太少了。
崔琬不知道荀靖之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婢女告诉荀靖之,他的表妹泽晋来拜访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