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秘密太多,朕不敢信了。”
长公主这时说了话,她对房安世说:“房安世,在一桩桩散落的案子背后,你充当了什么角色?你刺杀柏中水和派人监视我的外甥,其中可有联系吗?而你如果只是在针对高平郡王,你不该还在青山幽严寺安排眼目——你到底在忌惮什么、你害怕的到底是谁?我希望你主动把事情说出来,这对我们都好。”
“不好,殿下想要诬陷我,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想想你的女儿。”
“哈哈哈哈,殿下,你想要我死,那我的女儿也不必苟活。这世间没有了父亲,没人再疼爱她,活下去也是徒劳。充为婢女、官妓,这是活着,但是还不如死了。我是长公主殿下的眼中之钉,长公主殿下难道会轻易放过我的女儿么——”他说着直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说:“你油盐不进。”
“我只是不想掉进长公主为我挖好的坑里罢了。”房安世冷静地对陛下说:“陛下,有人要诬陷臣,陛下要明察。”
长公主说:“也是,你既然已经杀死了那么多人,又怎么会轻易认罪。”
房安世不理会长公主,继续对陛下说:“陛下,臣护送您南下,南来之后,心中眼中只有您一人。臣以能为陛下做犬马为荣,这么多年来,臣兢兢业业护卫我朝山河,凡事以陛下为重。陛下为重,百姓次之,臣将自己放在最后。陛下……您难道都忘了吗?而如今……臣与您这对主仆之间,终于也生出了嫌隙……陛下,臣的权力由您赐予,您想拿走,臣一定长跪在地、双手奉还。陛下,臣是犬马,可是臣是您的犬马,主人尚且怜惜犬马,可是有人将滔天的罪行泼到臣的身上,陛下只任凭那些脏水流淌,不肯再信任臣分毫。如果臣该死,臣会平静地领受死亡,只求陛下给臣一些体面,不要让臣承认臣没做过的事情。臣承认自己杀了一个刺客、在高平郡王身边安插了眼线,除此之外,臣……无罪可认、也无话可说。”
陛下攥紧双手,侧开了头。房安世越是表达忠心,他越是感到寒冷与恐惧,往日的君臣之情实实在在,可是又虚假得可怕,他像是被人当心戳了一支冷箭,他说:“你口口声声称‘陛下’,可朕只听见‘死不悔改’四个字。”
长公主不改神色,对房安世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房安世——房、安、世,可能我不该这样叫你,但我不知道你本来的名字。你害怕柏中水,因为他让你想起一个人,一个知晓你到底犯下了何种罪行的人,你不杀了他,就总是活在恐惧之中。你不必再感到恐惧了,因为尘埃已定……你师侄回来了。”
第163章 黄雀3
修罗之界
第五岐见到了静室中的房安世。房安世剃去了胡须,做武人装扮,他穿着一件做工精细的灰蓝色的圆领袍,将袍子的右袖折在了腰间,于是右半身露出了袍下的联珠骆驼纹半臂。
房安世静静在榻上坐着,神态中丝毫看不出慌乱。他这几日过得不差,除了戴着手铐脚铐和不能出门外,再未受到其他惩罚。陛下禁止诸人对房安世用刑——反正他是要死的,陛下希望给他最后的体面。
房安世府中埋藏的三具髑髅,其主人乃是房安世的乳母、乳母的儿子和女儿——旧日的乳母带着满心期待来投靠成名的将军,不料死在了将军手中。房安世派人监视高平郡王。
作为臣子,房安世窥视宗室、滥杀无辜,犯下了大不敬、不道之罪,二者皆是杀无赦的大罪。
作为将领,长公主说房安世曾犯下谋叛之罪,使得洛阳失守,其罪当诛三族。房安世既不认罪也不否认这罪,只冷笑着说:诛吧。
父、兄、子,房安世早就没有父、兄、子这三族了——这三族早就死在了他的手里。其实他本来不姓房,否则他也不必杀死来投靠房安世的乳母一家了。
鸠占鹊巢,他占据了房安世的名字,将房安世家中的人一一送去了地府,房安世的发妻、儿子、旧友、连襟……一一死在他的手中。
朝廷继续杀房家的人,与他有什么干系呢?
房安世在静室中等待见自己的师侄。
房安世……第五岐走进静室,他记得面前的人的俗姓是薛。南沈皇室姓薛,南海郡王的次子叫薛叔莲。许朝高宗时,绍德二年,南海郡王一家投靠了许朝,薛叔莲在北地遁入空门,法名寂照。
第五岐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房安世抬眼看他,“好久不见了。”他问:“回来多久了?”
回来多久了?房安世说这句话的语气,与以往在岐山时问第五岐回山多久了的语气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