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仪、苏荣相视一看,不便表态。不辞仙姑接着说:“其实那次仙界失算,损失两人,缘故不止一处。丁贤梓太过轻敌,只想把他亲子推出去,以立声威,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对我们重明观的损失而言,我认为罪魁祸首,正是黄玉笙。当然了,做安排的是我师父,弟子们多数都不会把这笔账算在黄玉笙头上,然而那件事之前我们姊妹二人与黄玉笙只是私底下略有些嫌隙,自此往后,我们双方的敌意索性摆到台面上了。后来天、阴、阳、境四魔齐闯子虚谷,两位与我们姊妹交好的师妹则伤重以致仙根尽折而亡。此后的事你们都该知晓,我师父殉道而死,黄玉笙便成了重明观掌门人。”
左仪道:“莫非仙姑是想告诉我们,我师父将你们姊妹俩赶出长白山,是早有预谋?而仙界关于你们与六蛟上君的丑事,竟是我师父胡编乱造的?”
苏荣道:“真是荒谬。我师父一心维护的正是重明观的声誉,怎会自己编出这等丑事,惹旁人笑话?”
不辞仙姑摇头道:“你们师父虽然心胸狭隘,虚面子还是顾的,单叫她编出这等谎话,她也知道于重明观不利便是于她不利,她还不至于愚蠢至此。可是谎话再丢人现眼,若足以掩盖更见不得人的事实,利弊权衡之下,她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左仪道:“仙姑有话直说,何必兜圈子?”
“说起来,黄玉笙虽坐上了掌门之位,我姊妹并不服她。我曾多次劝不言师太,晓以利害,可是你们也见过她,凭她那固执要强的性子,我又如何劝得动?”不辞仙姑凭栏而坐,远眺月色中微明的山峦,道,“一直以来,她都有谋夺掌门之位的想法。我与她既可心意相通,她这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我的。不过我以为她只是心里盘算,并没有付诸行动的胆量,如此,黄玉笙继任以后三十余年,她同黄玉笙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那日我们姊妹俩路遇单云岐。那日我们由丹霞飞回长白山,刚过彭泽,掠过一片山坳,只见得山坳中紫光熠熠,似有神物现世。我们落在山坳中,便发见一株九色仙蕈。不言师太正欲采摘,忽然一道剑气从天而降,截走了仙蕈,那剑气正是单云岐所化。不言师太怒不可遏,化影而去,同单云岐在树林中你追我赶,又各施法术互袭要害。”
二人斗法十余回合,六蛟上君陡然现身,栖在一株马尾松的横枝上,搂紧主干,回身道:“亏你们姊妹二人生得貌美如花,怎么如此难缠?世上的仙灵宝物,除有卦相之别的,全卦之宝从来都是先得者据之。我既已截得这枚仙蕈,仙蕈便是我的。”
不言师太也现了真身,立在一蓬松枝上,说:“呸,明明是我们姊妹先看见此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同我争抢?”说着话,她已化出陆鸳剑,朝六蛟上君刺去。
六蛟上君蹿至两丈外,抱住一棵松树,笑道:“你莫要仗着自己是仙山弟子,便在我面前仗势欺人。我可不好惹。”
不言师太坎倒方才六蛟上君栖身的松树,抟身一冲,再稳稳立在树桩之上,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仙山弟子,还如此不识相?”
六蛟上君道:“真是好笑。长白山四代弟子中,若论仙根,除了已故的北落仙子冷惊鸿,长白山上再无人能及你们姊妹二人。如今却沦落到与我一个俗修弟子争夺仙蕈,你竟不觉羞愧,真真叫我大开眼界了。”
不辞仙姑赶到,栖在不言师太身侧一把松枝上,对她说:“姊姊,这仙蕈虽难得,到底人家先行一步,我们何必多惹事端呢?”
“你给我闭嘴。”不言师太怒喝一声,又对六蛟上君说,“你也不必使这激将法,我是不吃这套的。”
“从前只打一些消息灵通的仙友处听说,重明观人心不齐,你们姐妹俩不受黄掌门待见,以至山中仙草神果,往往五代弟子都有的,倒没你们俩的份儿。不过回头细想,这也难怪了。那朱雀仙子得掌门之位,只是运气使然,若论仙根,重明观掌门的位置当属你们姊妹才对。凡人多生妒,我们虽投身仙门,到底凡胎未脱,嫉妒之心比之凡人并不见少,便是修得仙位的,怕也不免凡俗之弊哩。你们姊妹俩若为平平无奇之辈,黄掌门未必会排挤你们,可恰因为你们俩天资过人,黄掌门自己又太无能,她不排挤你们俩还排挤谁呢?人中龙凤竟不遭人嫉妒,反是咄咄怪事了。”
六蛟上君此言一出,不言师太倒接不上话了。不辞仙姑道:“我们重明观的事,自有我们重明观的人自己解决,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横加非议。你说黄掌门苛待我们俩,我倒要问你,你又并非重明观弟子,是亲眼所见,还是亲耳所闻?你不过道听途说,妄图挑拨离间罢了。”言及此,她又对不言师太道:“姊姊,这仙蕈我们不要也罢。免得日后这厮与别人说我们以多欺少,传到长白山,我们倒成了笑柄。”
不言师太还未搭腔,六蛟上君便冷笑一声,道:“也罢也罢。难得撞见两位天资不凡的仙姑。不瞒两位,我对仙山中人素来是瞧不起的。所谓仙门弟子,便是入了名册,归了正室的,大多也只是仙根平平之辈,不过仗着仙缘略厚之名,在仙山混个数罢了。我们在此相会也是天意,两位仙姑若全力与我斗法,我是斗不过的。仙姑既然手下留情,这九色仙蕈我若独占,未免霸道了些,不如大家交个朋友,我这便将仙蕈一分为二,你们姊妹与我各得一半,不知意下如何?”
“谁又稀罕跟你交朋友?”
不辞仙姑话音未落,不言师太忙说:“你脉息刚猛,修的是白泽观法门,还未请教你高姓大名。”
六蛟上君将姓名、法号、修行之所在一一告之。夏侯姊妹二人相视一看,不言师太接着说:“单云岐,我这个人从不受嗟来之食。再说,看你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怎会如此好心,竟将截获的宝物拱手分与他人?”
六蛟上君抿嘴一笑,左手朝前一探,只见一面掌影脱手而出,直奔不言师太。不言师太展臂腾空,退行数仞。不辞仙姑则排出离鸯剑,剑身耀出赤光,刺向六蛟上君。六蛟上君一面飞身躲开离鸯剑,一面笑道:“两位仙姑,莫要误会在下。”
不辞仙姑驱驭离鸯剑,逼得六蛟上君回身拨出团团罡气,予以回击。不言师太放出陆鸳剑,行玄武指诀,把陆鸳剑扩大十余倍,再以双白鹤指诀驱驭剑身旋飞不止,以呈剑屏,拦住单云岐的去路。
不言师太道:“你这小人还敢偷袭我。”
六蛟上君腹背受敌,双手合十,展臂凝元,再左手掐三清指诀,右手行剑指,将几缕罡气汇聚指尖,直抵太阳穴,由百会、膻中二穴迸射法光,以护肉身。他对不言师太说:“仙姑当真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偷袭你,只是方才仙姑说不受嗟来之食,又说我有所图谋,我也只好从仙姑身上取一样东西罢了。”
不言师太道:“我身上除了陆鸳剑和两件不起眼的法宝,并没有别的东西。不过我那两件法宝都是坤卦的宝贝,除非你仙根也在坤卦,否则,我便是送与你,你也无从降服,于你又有何用?”
六蛟上君笑道:“仙姑误会了。我想要的,只是仙姑头上那支金钗。”
不言师太听罢,登时面红耳赤,道:“大胆狂徒,你敢轻薄于我。”
六蛟上君道:“我将仙蕈分一半与你,要你一支发钗,哪里过分了?”
不言师太鼻子一哼,右臂轻抬,行三清指诀,收回陆鸳剑,对不辞仙姑道:“妹妹,此人满口胡言,龌龊至极,我们莫要理会他。”不辞仙姑凝气收功,道:“今日算你走运,我们也没这许多功夫与你耗下去。”旋即,二人各自蹬开树干,朝北面飞去了。
一个月后,不言师太突然造访罄音谷,由守门童子引入内府,饮茶候主。少顷,六蛟上君由丹房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两男一女三名弟子。不言师太冷笑着,对六蛟上君道:“你这罄音谷守易攻难,竟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六蛟上君道:“彭泽罡炁充沛不假,但是比之长白、昆仑、丹霞三座仙山,还是不值一提呵。便是与当年我的鹿鸣山庄相比,也差得多了。”言毕,他回身对五名弟子道:“宋霖、仲羽、若愚、王庚、紫竹,这位是重明观的不言师太,还不拜见师太。”宋霖、方仲羽、袁若愚、王庚、纪紫竹各行了躬身礼,单云岐方才落座。宋霖、方仲羽位列单云岐左右,袁若愚、王庚、纪紫竹则跪坐在他身后。待不言师太坐定,六蛟上君端起茶盏,问道:“不知仙姑登门造访,是为何事而来?”
不言师太道:“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上回你说我们重明观中人心不齐,我倒想知道,我们重明观内的事,你是从何而知的?”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当真以为,你们重明观弟子各个都对外守口如瓶不成?”六蛟上君笑道,“仙姑莫非是想弄清楚,重明观中谁人做了长舌妇?”
不言师太道:“我自然知道,重明观中多有搬弄是非之徒,只是不曾想,会有人将观中事务道与他人。长白山上再怎么搬弄是非,毕竟是我们观内的事,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我们修行之人来自四面八方,有些分歧、矛盾,甚而各成一派,互生嫌隙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关起来门到底是一家人,只要对外齐心,也算不得大事。不过那些将观中事务告与他人的却是该死。莫不知凡人皆道:家丑不可外扬,修仙悟道之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明知而故犯,我竟不知那些人居心何在了。”
“难得仙姑一心维护重明观声誉,依我之见,重明观掌门之位本该由仙姑来坐才是。”
不言师太道:“你也不必如此恭维我。我师姐乃四代二弟子,大师姐北落仙子已不在人世,由她执掌重明观也是天经地义的。”
六蛟上君道:“仙姑此言差矣。虽然自古以来,掌门承继一事多遵入门位序,万一继任者德不配位,又或者力有不逮,也是有变通先例的。就拿白泽观来说,上官龙才是三代大弟子,为何苦玄真人偏要传位于丁贤梓呢?那丁贤梓与贵派仙姑暗生情愫,育有一子,按理说,丁贤梓非但没法担任掌门,连正室弟子的身份也不该保留。苦玄真人却强行将那孩子收入昆仑,入册正室,成为丁贤梓的大弟子,硬生生夺了万妙毒王承继掌门的资格。”
“那么照你的意思,我师姐竟是德不配位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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