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笙笑着,凑到天枢道长耳边,说:“师兄,这天底下,道理二字由谁来写?”
天枢道长思忖道:“道理二字,自然是谁在理,谁来写了。”
“你错了。”黄玉笙看向起火的翠鸢阁,道,“道理由强者来写。谁对谁错,只在强者唇齿之间。中土小妖也好,病魔也罢,他们说什么一点也不重要,要紧的是他们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只要我们确保付千钧、上官龙、妖魔和南淮摄政王府那帮人统统死在东海,将来中土纵然恶疾广传,凡人死去大半,与我们又有何关?只要仙门强盛,我们说什么,什么才是道理。”
天玑道长上前道:“黄掌门,你这说辞甚是不妥。掌门师兄不光是在担心我们仙山背下疫病横行之责,更是在忧中土生灵涂炭,怜中土凡人惨境。我们身为仙山正室,当真坐视凡间瘟症肆虐,尸横遍野,怎还有脸面以正道自居?”
黄玉笙道:“这么说,你们是准备出手救那魔女了?”
天玑道长看向天枢道长,天枢道长上前道:“既是魔女,自然死有余辜。不过,我们若当真坐视凡间瘟疫横行而不顾,似乎……”
黄玉笙嗤笑道:“谢师兄,你知道为什么仙门每况愈下而魔道日渐昌盛么?不知师兄可听过西方魔域一句圣训,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起初以为这只是魔域一句鬼话,哪知凡人中稍有些见识的竟也视此言为圭臬。师兄,凡人对于罪恶总是宽容至极的,反过来,对于大善大美凡人又极尽挑剔之能事。我听说凡间流传这么一句话,叫作久病床前无孝子。有人说,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在言为人子女照顾病亲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多孝心终会消磨殆尽。这固然也是真理,可是我却以为,所谓无孝子,恰恰是意在言外,说的不是子女而是父母。子女说不定还是那般子女,只是日夜相处,父母倒不见子女的好了。放下屠刀的大恶人,立地便可成佛;服侍塌前的儿女,反成了不孝子。师兄,我们仙门背了太多包袱,这也不行那也不宜,处处受正道之义的束缚,可魔界中人却横行无忌,不择手段。别怪我说话难听,仙门能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我们这般顾忌,那般思虑,恐怕最终会害了自己。”
天玑道长说:“黄掌门的意思是,我们受凡人供奉,倒不必在乎凡人看待仙门的态度了?”
黄玉笙摇头道:“天下为君者,或以仁治世,或以威镇世。可是凡人愚昧,君以仁治之十年,一朝不仁,凡人便要骂你暴君;君以威治之,一朝施仁,凡人便要感恩戴德。我们对凡间本来也不多管,可是打从三山立派,凡人对我们仙界只有仰慕却无畏惧之心,以我之见正是仙门衰败的隐患。我们得人家仰慕,总该有值得仰慕的样子,久而久之,便难免为这仰慕所困。因为你我皆知,一旦凡人不再仰慕我们,我们对于凡间贵胄便无足轻重了。而人间供奉一断,仙门必然颓势加剧,总有一天会被魔界死死压住。陆师姐,你也活了几百年,凡人是什么德性,无需我多言吧?”
这几位说话的空当,杨雄已怒火攻心,再也沉不住气了。此刻付千钧一众已将翠鸢阁烧去大半,茑萝仙子藏在冰盾之内,虽受了伤,运气凝元却不慌张。天枢道长正要开口,杨雄突然蹿至半空,行慈尊印,于掌心化一团绿焰,再将双掌平摊,由十指放出百余雷钉,直攻付千钧后背。付千钧和尤峰同时察出身后异样,一个旋身避闪,一个推出掌气,将一把雷钉原路打回。
顾乘风紧随杨雄飞上半空,攫着他的肩头,道:“杨叔叔,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尤峰怒目圆睁,问:“你是什么人,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偷袭?”
杨雄咬牙切齿道:“我与你的确无冤无仇,可是那姓付的狗贼,我绝不能放过他。”
杨雄一言未尽,几道电火突然从不远处闪来,将众人晃得头晕目眩。同时,一个隆隆作响的嗓音好似遥远的雷鸣,翻滚而来,道:“狄樱,你死期已到,再多抵抗也是徒劳。”
付千钧问尤峰:“来者何人?”
尤峰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尤峰话音才落,那电火便打在近处,激起一团紫雾,现出十余人来。左仪贴到黄玉笙耳边,咕哝道:“是花禅婆婆。”
付千钧一众与茑萝仙子法斗未息,却因花禅婆现身各自分心,险些为真元反噬所伤。上官龙回头瞥一眼,道:“原来是你。说起来,我还该叫你一声师叔呢。”
茑萝仙子从冰盾中传声而出,道:“师姐,这几百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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