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吟已经奏了三次,待月楼呼朋唤友相道别的声音已经慢慢弱了下来,玉楼春听着薛夜来送走客人,又听见她在吩咐杂役做事……今年的百花汇又一次顺顺当当办完了。
玉楼春双手各搂着一个孩子,银兔儿和狻猊儿手拉着手哭了一阵,又手拉着手睡着了。
“姊姊,你说,等我跟杨郎成了亲,你就不好见我了,可我还想你给我们的孩儿做干娘呢。”
阿芸自小养在她身边,养得天真烂漫,玉楼春一下一下给她梳头,心里想的是,只要小阿芸好好儿跟了杨温,生得一儿半女,一生安稳长命百岁,就是从此见不着有什么关系呢?
她替阿芸梳好了孔雀开屏髻,簪上花开富贵簪,换上玫红洒金嫁衣,裙裾上色彩斑斓的交颈鸳鸯,是玉楼春几日不眠不休亲自绣的。
临出门的时候芸娘还是哭了,抱着玉楼春的腰不肯放手,一声一声地喊“姊姊“,玉楼春左劝右哄,最后还是硬生生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推到杨温怀里,转头不再去看她:
“好啦好啦,多大个人了,跟小孩子一样的……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误了好时辰啦……走吧,走吧……”
他们两个双双跪下来给玉楼春拜上一拜,玉楼春脸上全是眼泪,用满是笑意的声音说:“好好好,要好好过,你们过得好了,姊姊就好了……”等他俩都走远了,她还站在门边,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说:
“要好好过,要好好过……”
现在,芸娘的女儿和自己的儿子手牵手在她跟前儿睡着,玉楼春一下一下拍着他们,咬着牙把眼泪咽下去,“阿娴”,房里的光影一阵摇曳,是桌上的烛花轻轻爆了一下,玉楼春对自己说,“至少两个孩子都还好好儿在你眼前呢。”
“姊姊”,薛夜来在外面轻轻叩门,“我进来了。”
她脸色发白,整个人,从一向顾盼神飞的眼睛,到身上水红色的裙子,都好像蒙上了看不见的阴翳,灰扑扑的。
“姊姊”,薛夜来走到玉楼春身边,跪坐在地上,抱住玉楼春的腿,玉楼春感觉她微微在发抖,“那个……那个贵人说,他这会得空了,想跟你说话,姊姊,我害怕……”
镇南王殿下杀伐愈重,威严日盛,玉楼春暗自叹息,从前那人并不这么吓人,十几年前在东都,芸娘的亲事刚定,他亲自来送礼,张口想调侃芸娘两句,被芸娘一句“姊夫”噎得耳朵泛红,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亏你还是见多识广的薛娘子,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大管事呢”,玉楼春点点薛夜来的额头,“怎的就吓成这样?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薛夜来头靠在玉楼春腿上:“什么岔子也没有,刺史大人太守大人都很满意,客人都送走了,那位贵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要,那边有他自己的人守着,我让人留心了的,除了贵人自己见的人,没人靠近他那边。”
玉楼春宠溺地捏了捏薛夜来的脸,不能怪自己偏心她,这么周全贴心的人儿,平日多惯着她些又如何呢。玉楼春笑着摇头问:“那你在怕什么?”
薛夜来抖得更厉害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我怕……我怕从此见不着姊姊……我怕他此番来是来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