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抿了一口茶,轻笑:“杨掌事掌管长安第一金坊,却如此亲力亲为,对一个小小刘福的陈年旧事了如指掌,岂不叫在下佩服?”
他的话里是赤裸裸的怀疑,杨掌事身体僵直,朱颜回过味来,也警惕地看向她。
杨掌事干笑一声:“咱们金坊素来如此,凡是下定的客人,不分高低贵贱,皆要记录在案。若不亲力亲为,岂不辜负了公主的厚望?”
她的眸中陡然映出冷色,拔高音量:“难道,大阁领是在怀疑碧江金坊吗?”
“杨掌事不愿辜负公主,本官食君禄为君劳,自也不能辜负陛下。”沈渡淡然开口。
“大阁领倒也不必搬出陛下来做挡箭牌。”想不到沈渡如此直言不讳,将对金坊的疑心搬上了明面。
杨掌事瞬间铁青了脸色,挺直背脊道:“碧江金坊为永安公主私产,奴婢受公主所托,理事经营皆听公主号令。大阁领若疑心金坊与刘福失踪案有关,岂非在怀疑背后指使之人乃是公主?”
“清者自清,大阁领若要胡乱疑心公主,不如上陈陛下。他日金殿之上,奴婢也好与大人对峙,还公主与金坊的清白!”
“来人,送客!”杨掌事仿佛怒极,方才虚与委蛇的假面尽数撕裂。
沈渡并不与她多言,搁下茶碗,便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他步履生风,绣滚边云水纹的袍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扬起,透出矜贵傲然的气势。
“这茶真不错。”朱颜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唇齿生香。她朝杨掌事一笑,便和景林前去追赶沈渡。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杨掌事的面上俱是冷意。
“这杨掌事也太会扣帽子了。”跨出门槛,朱颜回望檐上悬着的那块烫金招牌,摇了摇头。
杨掌事指责沈渡拉女帝做挡箭牌,可真正拉人做挡箭牌的却是她。
她虽代永安公主理金坊事,却不代表所言所行都能代表公主。方才明面上是维护主子,却只为了堵住沈渡之口,似是笃定无论如何,永安公主都能为她撑腰。
身为奴婢,却有些狂妄了。
朱颜在小册空白页写下“杨掌事”三字,划了个圈以示可疑,便听景林叹气:“看来男尸的线索又断了,要不明日再去西明寺,看看是否有旁的破绽?”
朱颜合上册子,用炭笔敲了敲景林的胳膊:“非也,如杨掌事所言,那刘福并不是个阔绰人物。他既靠卖赝品字画为生,利润有限,如何攒得下这么多银子?”
“他是突然发了横财?”景林摸了摸下巴,“莫非是去哪个赌庄赢了一大笔钱。”
“若他有赌博的恶习,大家早该有所耳闻,可在李记钱庄和方才的金坊,却都无人提及此事。”朱颜一面往前走,一面思索道,“我想,若非是以次充好、以假充真,那便是有大量供货的渠道,让他得以薄利多销,积攒银钱。”
便是负手走在前头的沈渡,听见朱颜这样的推断,也不由放缓了步子,竖耳想听听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