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一阵急促的抽气声。
床上的卞景和骤然从黑暗奇诡的梦中惊醒,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一阵抽搐。
躯体不正常地瘫软,似乎被打了肌肉松弛剂,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药物,连手指尖都完全抬不起来,只能死鱼烂肉一样软趴趴地铺在淡蓝色的床单上。
口鼻附近的气体争先恐后地穿过大大张开的双唇、鲜红的鄂部、缩紧的喉咙,赶在深处咽部未闭合之前进入肺部,在肺泡之中沉涩地交换。
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郁。并不好闻,反而刺激得肺部瑟缩战栗,像是含进去一大块刚拿出来的、还冒着白色雾气的冰。
情绪激动间,吸气太急太快,嗬嗬声如同被绷到极限的琴弦,在某一瞬间出乎意料地断裂,尾音戛然而止。
卞景和双手下意识揪住床单,苍白的嘴唇仍旧无力地开合着,脸侧咬肌用力到近乎痉挛,如同被渔民猛地捞出水面的深海鱼,徒劳无功地鼓动粘腻潮湿的腮部,疯狂拍打短小的鳍,试图汲取空气中陌生干燥的氧气。
用力到了极致,他开始拼命咳嗽起来。
倒冲回来的大量气体一瞬间岔了方向,挤入不该存在的部位,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经络交通的小血管因为巨大的应激压力而纷纷破裂,微不可见的血流沿着破孔,从气管粘膜表面溢出,浸润了厚实的假复层纤毛柱状上皮。
虽然不至于咯血,但那恶心的血腥气立刻一阵一阵地反上来。
铁锈味干涩腥甜,弥漫在大张的、拼命喘息的口齿间,是一种仿佛被炭火熏烤灼烧的奇异感受。
不过,这都不是最糟糕的。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被搅得一团乱的脑子。
事实上,还是那种熟悉的感受。仿佛虚空中有什么顽劣的孩童打算来个不入流的恶作剧,于是粗暴地掀开无辜者的天灵盖,往白花花的脆弱脑花里扔了一个兵乓球大的锋利针球,又把脑子随手扔到抽水马桶里旋转混匀。
布满长长尖刺的针球因此滚动起来,灵活而疯狂地在粘腻的脑浆及脑脊液中搅动,像是打蛋器在蛋清液里搅拌,打出白腻绵柔的鲜奶油。
“嘶……”
卞景和痛苦地倒吸一口气,双手牢牢抱头,修长细瘦的手指深深插入汗湿高热的发间,用力到几乎要发白发青。
他蜷缩成一团小虾米,战栗磕巴的牙关抵上并拢的、紧绷的膝盖髌骨,生理性的热泪一大股一大股地从紧闭的红肿眼角疯狂溢出,瞬间打湿长长的黑色眼睫,整张脸都湿漉漉的、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