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明白秦琬的想法,自打她兴建女学起,他就知道,这个孙女想从寒门着手。一旦寒门出身的官员,大部分娶得都是女学弟子,又外放去做官。再过十几二十年,天下桃李,倒有大半与她有所联系了。
这一点很符合秦氏皇族的利益,哪怕圣人对重臣们都十分看重,也不愿举子们都认宰辅当恩师。哪怕不能彻底改变这一局面,有别的门径分流也是好的,只不过前半句……圣人深深地看了秦琬一眼,秦琬淡然自若,眼中甚至带了几分笑。
匡敏见了这一幕,不由咋舌。
广陵郡主当真杀性不小!
很显然,这两位历经世事的老者都已经明白了秦琬的意思——借皇位之争,剪除部分大族,削弱反对势力,寻合适时机,再行土地改革。
若是寻常事情,牵扯到身家性命的毕竟少,君主一旦做得过了,反而会被抨击,也不利于统治。唯有一件事情,不管杀多少人,只要牵扯其中,哪怕是灭族,也会被世人当做天经地义,理所当然,那就是皇位之争!
圣人弱冠便一举灭了南国,又做了好些年扬州总管,他自己杀过人,下令诛杀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杀性自然也不小。换做旁人,并不会下了决心就干脆利落杀儿子的,尤其是老人。故秦琬说出这么一番意蕴深长的话时,圣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平静地说:“你倒是不怕。”
皇室子孙,哪怕恨对方恨得滴血,希望对方下一刻就死去,明面上也要兄友弟恭,一团和气。唯恐自己的杀心被发现,今日能杀兄弟,明日就能弑父,从而被皇帝忌讳。很少有秦琬这样,虽没明说,但……就是透露那个意思的。
“我若是个男儿,定不会如此。”秦琬浑然不惧,正色道,“纵我为男子,他亦会不甘,何况我是女儿身?”
她说得没有错。
秦恪的几个儿子中,秦放无用,年长得唯有秦敬一个。将心比心,身为“庶长子”的秦敬如何愿意跪拜年幼无知,还是垂髫小儿的弟弟,又或是身为女子,本不该踏上朝堂的妹妹?
他不愿,不能,也不甘,所以,他必定会动手。或者说,不趁早动手,等到秦琬羽翼丰满,等到秦恪的庶子们长大,他就真没机会了。
怀献太子是穆皇后嫡子,名正言顺的江山继承人,尚因年纪太小,被几位兄长所不服,何况秦恪的几个幼子都是庶子?
这一场争端不可能化解,秦琬知道,秦敬也明白。至于那些争先恐后下注的人,看得更加清楚,故秦琬又加了一句:“纵他只是苍梧郡公,也有无数人愿意为他雪中送炭。”
只因他是男人。
圣人虽听得不甚舒服,却也知这些都是实情——他身为嫡子,庶出的弟弟和得宠的庶母们尚且不安分,几度造反,更不要说秦恪子嗣的这等情况了。何况秦琬是他择定辅佐秦恪,乃至秦恪下一代帝王的人,那些人若还要往秦敬身边凑,岂不是只为荣华富贵,罔顾了他的意思?
如此一想,心中就好受了许多。
皇室更迭,少不得腥风血雨,盖因这张椅子太过吸引人,太容易被惦记。秦琬有这份心,总比傻乎乎觉得谁都是好人,没有威胁,结果生生被“无害”的狗给算计了的好。
想起被小人离间了他们父子感情,从而枉死的小儿子,圣人心中一酸,也不再计较秦琬的盘算,反倒觉得她比秦恪有能力多了。
这份已经能算得上偏心的维护,匡敏日积月累的说好话,功不可没。
秦琬破格提携纪清露,匡敏心中自然欢喜,他明白,新安纪家没出什么人才,与魏王联姻一事,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前途很是晦暗。秦琬名正言顺地提了纪清露出来,纪清露自然会照拂几分娘家,死棋就盘活了。
再说了,光看秦琬将纪清露放在女学,就知她不像是要卸磨杀驴的样子,自家人的未来有靠,靠山人品值得保证,匡敏自然要不遗余力襄助秦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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