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新婿(2 / 2)

赘婿,意味着放弃所有治国报复,接受九品官人法,泯灭救国的良心。

赘婿,意味着永远抬不起来头,王戢随意甩在自己脸上侮辱性的一巴掌。

这一刻,他想问为何郎灵寂不用放弃仕途入赘?

王氏反而扶持那人位极人臣。

王章看出文砚之的疑惑,但没有义务解答。

其实对于姮姮看上的人,他的要求本是振兴门户,在朝纵横捭阖,带领王氏立于不败之地……但这位文公子实在特殊,他不得不根据实际更改条件。

如今世道下,人分三六九等,文砚之和郎灵寂生下来就没法比,泾渭分明。

郎灵寂能为琅琊王氏提供滚滚不绝的权势,王氏与他是合作关系。而文砚之什么都不是,布衣草民罢了。

王章没有妥协的意思,漠然道:“文公子可以好好想想。”

文砚之使劲儿闭着眼,片刻从牙缝间挤出:“不必想了,家主说的是,小生……愿意入赘。”

王章点头,“是了,左右你也被评了六品,再不能为官。”

文砚之心头蓦然被刺痛了下。

他将所有的咽下,面上不动如山,似乎就一瞬间倒戈向了门阀,向王家家主一叩首,表达作为女婿的忠诚。

“多谢太尉您不计前嫌。”

王章安然受了他这一拜,“你该谢的人是姮姮。不过姮姮也该谢谢你,你帮她缓解了寒毒。”

文砚之恍惚,“是,病情还为完全治好,稍微有些棘手。”

王章道:“你以后伴随在她身边,可以时时为她治疗。”

新的婚约就在一方咄咄相逼一方屡屡让步下达成了,从此刻起文砚之再不是那贫居草野的教书先生,而是琅琊王氏钦点的赘婿。

文砚之许久仍六神无主,身处云端,混混沌沌地宛若南柯一梦。

直到王章的人撤走了,郑蘅进来拍拍她的肩膀,娓娓道:“……文兄,你莫要怪爹爹,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文砚之怔忡地抬头望见她白净的前额,盈盈秋水般的眸子,鸦鸦的云髻,壁画上的神女真的下凡了。

他道:“郑蘅兄。”

她嗔,“别叫这个了。”

他又痴痴改口,“郑蘅妹。”

内心深处,他不想改唤她原本的名字。王姮姬三字太高贵太沉重了,宛若神仙的威压,贵族的光环太盛。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是徜徉在草野中、孑然一身的郑蘅,他,她,还有陛下,兄妹三个不分阶级地位,像家人一样永远相伴。

他和她之间永远不平等。

王姮姬拂去他鬓间的一丝乱发,温声道:“文兄傻了,被爹爹吓傻了。”

文砚之轻轻按住她的手,“郑蘅,我从未想过能有今日。”

王姮姬道:“我也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脱离情蛊的掌控。”

文砚之泪腺隐隐发酸,是啊,她之前是被情蛊控制的傀儡,高门大族间联姻的工具,表面光芒万丈实则内里烂透了。

他的一颗心地动山摇。

天色微雨,两人也没打伞,就这样并肩漫步在雨巷中。凉丝丝的雨线浇不灭心头的炽热,她柔软滑腻的肌肤触在他手中,心头也漾起一圈圈涟漪。

文砚之面色微红,“你冷吗?”

王姮姬摇摇头,不冷,反而很畅快。

从前无话不谈的二人,此刻倒有些安静。身份的骤然改变,让文砚之找不到话与她说,生怕一不小心亵渎了她。

他刚才签了一份卖身契,已经是琅琊王氏的赘婿,辅佐主母的贤内助了。

王姮姬柔声反问,“那文兄呢,冷吗?”

文砚之一怔,刚要否认,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在颤抖。这份颤抖不是由于雨天的寒冷,而是由于内心的震撼。

“我……”笨口拙舌的,竟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

王姮姬笑他痴呆,心照不宣,“随我回宅邸去吧,我叫下人单独为文兄辟一间房。文兄不是喜欢读书吗?以后王家一整座藏书阁都是你的。”

说罢便超过了他,率先在前引路。

留一个背影,文砚之才敢睁开被雨水打湿的眼,遥遥望着女子的背影。

远在天边的幻梦,忽然降临在眼前。

这才想起,他刚才腼腆到都没敢牵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