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乌伦比尔充满雾气的清晨(1 / 2)

【乌伦比尔】

【一八八八年】

乌伦比尔的清晨总是充满雾气。

说是清晨,其实天空并没有任何即将破晓的迹象,街道两旁的电灯散发的光,透过那蒙了尘的玻璃罩子,一些飞行的小虫子绕着电灯旋转,欢舞,似乎是在享受这为数不多的光亮。

天空还是黑暗的。

因为气温的寒冷,此时那块石路面已经有了一些积水,一点积水,并不多,踩上去的时候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不论是否是积水都无所谓,往来匆匆的人也不会去在意这一点,一个又一个脚步踩在积水上,溅起一点点水花。

清晨,黑色的清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乌伦比尔的天空就是这样阴沉,不论什么时候看向天空,都是这种朦胧的光泽,那一种阴沉也就这么压在所有人的身上,那是一种无法被忽略掉的阴郁,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一切都是这样。

乌伦比尔是一个沿海城市,只是一个小城市,在整个拉芙兰的版图上,乌伦比尔这个名字十分不起眼,但小城市自然也有小城市的好处,比如,这里的人并不多,人少一点,需要的社交自然也就少一点,在这里,人与人至少能够平和交谈。

毕竟这里是乌伦比尔。

在前几年的国民议会之后,拉芙兰出现了一系列的政治斗争,围绕着各种阵营和组织的冲突让整个拉芙兰的人民都变得畏畏缩缩,至少,现在的拉芙兰充斥着一种沉闷,和这样的天空一样,都一样仍然喘不过气。

港口也是如此。

乌伦比尔的港口并不大,毕竟这里也不是什么贸易中心,乌伦比尔虽说是一个沿海城市,但实际上大部分靠近海洋的地方地势都比较崎岖,并不适合港口的建立,因此,即便在版图上可以看做是一个沿海城市,实际上和大海相连的地方也就这么一点。

乌伦比尔的港口起雾了。

从半夜就开始有的朦胧的雾气,在港口若隐若现,正因为那些雾气的存在,停靠在港口的三两船只也被埋在了雾气之中,如果不是特别用心去盯着船只所在的地方,很容易就忽略掉那些船的模样。

直到汽笛声响起。

那是从遥远的海面上传来的声音,那汽笛声顺着空气流淌着,沿着这一片海面流淌着,流到了港口,也打破了这朦胧的清晨,当然了,在这汽笛声刚刚到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寂静的,那声音只持续了数秒钟就消散了,直到片刻之后,第二道汽笛声的出现。

“起床!”

马蒂斯打开了电灯,让那灯的光泽驱散了黑暗,他随手抓起一旁的衣服披在肩膀上,昨夜喝剩下的酒瓶子被他的动作带到了地上,他将酒瓶子踢到了更远处,然后抓起桌上的钥匙,就这么走出了门。

这并不是他的家,这是他的岗位,工作,融入到生活之中的工作,他曾经也是一个憧憬大海的人,想象着驾驶属于自己的船驶向大海,让风带着自己和自己所希望的可能性一同去到遥远的地方,当然了,这都是他年轻时候的梦想了。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他去到海面之上了。

他从门口的墙壁上取下了自己的猎枪,那是一把精细的双管猎枪,他三十岁的时候得到的礼物,得到这一份礼物的过程并不光彩,不过在喝酒的时候,他总会吹嘘自己得到这一把枪的过程是一个充满了‘英勇与无畏’的故事。

他的工作并不是特别安全,所以,猎枪算是他的保障。

危险的并不是人,而是那些更加深邃的事物。

——拉芙兰,乌伦比尔。

——一八八八年,秋。

秋季是一个很适合出海的季节,海上捕捞的黄金季节,这个季节操劳两三个月,就足以支撑起那些船员半年的生活,除此之外,还能够存下不少钱,所以每当到了这个季节,不少船只就会出海,直到十天半个月之后再回来。

即便是乌伦比尔的港口也是这样。

朝着港口走过去,就能够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了,乌伦比尔的港口并不是一个大港口,这一件事已经不需要再重复了,清晨,这个时间,港口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在乌伦比尔港口并没有什么大型的机械设备,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些船只上的货物都需要依靠人力搬运,当然,适当的借助工具是很正常的事,比如现在。

在那些灯光的照耀下,港口也不至于黑漆漆一片,实际上,此时的港口沐浴在朦胧的光泽中,负责搬运货物的劳力已经开始准备,即便是秋季,他们的身上也穿着较薄的衣衫,等一伙儿开始搬运货物的时候,身体肯定会发热,到了那个时候,过多的衣物只会让他们更加燥热。

“马蒂斯先生!”有人对他挥了挥手,“马蒂斯先生!您吃早饭了吗?我这里还有一些面包……”

“留着自己吃吧。”马蒂斯说。

马蒂斯背着那一把双管猎枪行走着,他的脚步踩在那些石块路的积水上,而在他行走的时候,那些在他面前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向着两侧移开,这并非是畏惧,而是尊敬,对于马蒂斯的尊敬。

小主,

马蒂斯,没有姓氏,只有名字,男,五十一岁,作为一个拉芙兰人,这个年纪应该算中年人了,他的身材并不高,一米六七出头的身高,再配上因为常年饮酒的习惯导致的啤酒肚,还好他坚持每天运动一下,所以他只能够算是微胖。

当然了,如果他能够再稍微长高一点,这一点所谓的微胖也会转为壮实,只是让一个已经五十一岁的男人继续长高,确实是有点折磨人了。

他那穿了几年的高筒皮靴已经有点不适合他的脚了,只是质量实在是太好,以至于他并不愿意换下,反正只是稍微宽松了一点,将那束口在绑紧一点就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在他每一步迈出的时候,鞋子都会腾空一瞬,而在脚步落下的时候,那小小的空窗就会和地面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能算是缺点吗?应该不算。

但在他走路的时候,他的步伐似乎并没有那么正常,再仔细观察一下,他的脚步甚至有一点踉跄,趁着他行走的时候,那裤腿也被稍微带起一点,如果在这个时候盯着他的脚踝,就会发现,马蒂斯先生的右脚好像因为某些事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金属和木板搭建出来的假肢。

“还有多久?”马蒂斯朗声道。

“还有大约六分钟!马蒂斯先生!”

远处,站在了望塔上的年轻人喊道,那位年轻人正拿着一个望远镜看着远处,看着那汽笛声出现的方向,汽笛声,意味着船只的回港,这段时间离开港口的船只也不少,绝大多数都是只有三四个人的小型捕鱼船,这个最适合捕鱼的季节,只要是拥有船只的家庭,或多或少都会试着出海一两趟,就算赚的不多,也多多少少能让这两个月的伙食多上几块肉。

一,二,三……人不多,大概十个人出头,这些人就足够了,既然选择停靠在乌伦比尔港口,那就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就按照乌伦比尔这个交通便利程度,那些比较着急的东西都不会跑到这里来运输。

“继续观察。”马蒂斯对着人们说着,就开始检查自己手中的双管猎枪。

马蒂斯先生的着装基本许久不变,那一件衣服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修篇幅,那已经遮住了他的嘴的胡子,还有那凌乱的头发,若不是马蒂斯先生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被忽视的威严,说不定人们都只会觉得他是一个落魄的老头。

他从自己的口袋之中拿出一个怀表,一个金属的怀表,他按开了怀表,看着上面的指针,现在是早晨六点,一个正当好的时间,六点钟,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双管猎枪的子弹已经装好了,只要他想,现在就能够上膛,不仅如此,在他那一件大衣的口袋之中,还装着不少子弹。

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卸货的工具,准备指引船只停靠的明灯,今天的雾气比以往还要浓郁一点,这也让人不由得神经紧绷起来,他们用比以往更具有效率的速度将这一切准备好,然后等待着船只的到来。

又是一道汽笛声。

这一次,汽笛声更加尖锐了,从那雾气之中,从漆黑的海面上,一道阴影浮现那一道阴影从远处升起,然后朝着港口靠近,那就是船,从大海上回到港口的船,那船只并没有点亮什么灯光,只有靠近船头的地方有那么一盏灯,在雾气之中耗不起眼。

即便没有人提出来,四周的声音也压抑了下去。

马蒂斯看了一眼还站在了望塔的那个年轻人,他再一次迈开了自己的脚步,他朝着了望塔走去,与此同时,他给自己的双管猎枪上了膛。

那是一种清脆而冰冷的声响。

·

了望塔,在每一个港口都会存在的事物,一般而言,一个了望塔会有大概一到两位的观察人员,乌伦比尔港口的了望塔就由一位年轻人负责,马蒂斯记得他,这个年轻人大概是半个月前过来任职的,最近才开始熟练了望塔的工作。

这一份工作并不困难,但是对于工作人员本身的身体素质有一定的要求,比如双眼的视力一定要比常人优越,比如在黑暗的环境中也能够快速适应,比如,能够具备强硬的心理素质,至少要在某一些特定的情况下依旧保持正常的思维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