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应乾脸上的春光渐渐消失,语气低沉道:
“这虎墩兔迟早是个祸患,一个人没派不说,还乘着咱们在辽西,不断侵扰其他部落,”
刘招孙目光收紧,想了会儿:
“去年年底给布木布泰说过,开春后送她回草原,现在,时机成熟了。”
辽西之战,随军外番辽民大都分到好处,祖家在辽西辽中的产业被刘招孙分了个干净,天可汗的影响力进一步提升。
此时若在草原振臂一呼,必然有很多部落响应。
林丹汗是绝对不能留下的,再放任不管,让他吞并其他部族,搞不好真恢复吉思汗荣光,带着黄金家族发展壮大,那将是比努尔哈赤更大的麻烦。
“斩草须除根,林丹汗背信弃义,三番五次背叛本官,真把我刘招孙当包子了!派王增斌护送布木布泰回草原,顺带灭了虎蹲兔。”
刘招孙语气轻描淡写,以开原骑兵营的实力,击溃虎墩兔应该不难,只是全灭敌人,还需一段时间。
“此战为扬威之战,杀鸡儆猴,不可懈怠,不可有妇人之仁!按成吉思汗的方法,对于敢于反抗的林丹汗部众,车轮以上男丁,全部处死。蒙古畏威不畏德,银子不如刀剑好使,对那些与开原为敌的人,绝不姑息!”
金虞姬死后,不知不觉,刘招孙已从一个极端蜕变到另一个极端:
在他眼中,人命如同蝼蚁,无论何人,只要稍稍威胁到开原,威胁到自己,都得死。
康应乾忧心匆匆望着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主公。
他越来越担心,等金虞姬和杨镐的尸体运回辽东,这个世界不知又要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对了,刘总兵,还有一事。”
刘招孙冷冷望向康应乾。
“北方探险队这几日会从辽西出发,不知平辽侯今日是否有空,为他们壮行。”
这支队伍从去年开始组建,花费半年多时间,终于凑够一百二十人。
领队的是徐霞客的得意弟子——开原矿物官李三光——除了矿工,还有辽东猎户、女真猎户以及蒙古牧民。
这些外番都是经过训导司反复洗脑,无论是忠诚还是能力都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武装人员,还有二十名来自工坊、学堂的工匠和学者,他们将对沿途所见所闻进行全部记录。
他们准备充分,从辽西出发,一路向北登陆库页岛,在岛上建立定居点,直到第六军战兵护送移民大举进入。
“什么时候走?”
“今日申时,路过山海关。”
“申时记得叫本官。”
刘招孙仍旧很忙碌。
王在晋的使者很快要到了,他需要询问下京师的最新状况;
一处粮道昨晚又让绺子劫了,他需要布置追捕任务;
最后,派往山东联络第六军的哨马终于回来。
他不知她是死是活,尽管他已不抱希望。
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烧。
那火烧起来,会把山海关和大明烧掉。
离开帐篷透口气,走到原野上,远处山海关前线,炮群正对空无一人的城墙零星炮击,瓮城中偶尔也有几声炮响传出,炮弹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
双方炮兵这样心照不宣的对着空气轰击,好像弹药都不要钱似得。
刘招孙冷冷一笑,觉得眼前这幕似曾相识,很是魔幻。
他没空细想,裹紧外面大氅,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温暖。
径直往西南方向走了百十步,来到僻静处,卫兵像尾巴似得跟在后面。
隔着军营栅栏,一群辽民商贩正在给朝鲜兵兜售糖果茶叶,开原军中严禁与百姓贸易。
一经发现,轻则三十军棍,重则直接砍头。
不过对这些随军征战外番,镇抚兵基本不管。
刘招孙凑到近前一些,朝鲜兵和商贩见有大官过来,吓得一哄而散。
只剩一个妇人怀抱婴孩,行动不便,惊慌失措收拾货担。
两名卫兵快速上前,推开木栅栏,那个带孩子的商贩见走脱不了,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刘招孙目光落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晌午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
“起来,孩子多大了?”
妇人抬头望向四周,见军官是在问自己,哆嗦道:
“回军爷,刚,刚满月。”
刘招孙神色冷峻问道:
“他爹呢?”
妇人惊恐的望平辽侯一眼,忐忑不安道:
“去,去年腊月在广宁乡下担货,让绺子给害了。”
孩子睁大眼睛,对平辽侯咯咯傻笑。
刘招孙一言不发,掏出块碎银,塞到妇人手里。
“好好养大这孩子,去宁远商铺找个活儿干,就说是平辽侯介绍你去的。”
刘招孙说罢便带卫兵回中军大帐。
抬头望向南方天空。
“金虞姬,咱们的孩子要是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