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光头们都自己缝衣,偶尔去县南边的布庄置布,不过现在都会送来我这。”
清欢握着姐姐的手,对赵庆笑道:“姐姐带着我刚到贺阳的时候,便做过一段时间女红。”
赵庆轻轻点头,安静听着。
司禾则是在经阁中踱步,时而与李清辞搭话,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枯黄书册之上。
经阁中也没有太多坐的地方,只有一座偌大的无面神像伫立。
神像早已破败,呈盘膝捻动珠串之姿,不过那一挂石珠也早就断裂了。
干净整洁的褥单搭在神像手上,还有美妇换洗的禅服与绣鞋……这也免去了男女之间的尴尬。
毕竟寺里全是男子,她一个女人也不好将自己的贴身衣物晾晒在外面。
赵庆目光扫过,与司禾对视一笑。
他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菩提一脉的神像,被李清辞用来晾晒亵衣的场景。
美妇盈盈起身,从自己的小卧房内取了一些老茶,为三人冲泡。
褪色的瓷盏被摆放于神像双腿之上,氤氲的水雾飘荡,阳光透窗而来,映照出丝丝缕缕的光痕。
司禾琼鼻轻嗅,而后美眸一凝。
赵庆瞬息感知到她的心念,轻声道:“这茶倒是不错。”
顾清欢如今身具九妙药体,也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母亲取出的老茶……或许是仙道奇珍!
李清辞笑道:“慧广带来的,刚到这儿的时候,给送了半斤过来。”
“年前又拿了一罐,约莫有个三五两。”
“庆你们带些回松山。”
司禾美眸微抬,仰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这座神像,沉默不语。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
不过赵庆却是拿起了茶杯……
轻抿之下,浓郁的茶香似乎脱离了杯盏,由七窍而入直灌天灵。
明明手中瓷盏滚烫,赵庆却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
特么的半斤?
这茶他没喝过,但是以他如今的眼界来看……半斤的价值可能是他无法想象的财富。
血神峰每年惊蛰小聚,都有极为珍贵的灵茶出现。
这两年喝的都是倾神,出自紫珠一脉。
饮下之后似有一汪甘泉浇灌在泥丸之中,使得神识更为明澈,感知也更为清晰。
对自身修习的法术兵诀,更容易领会贯通。
而李清辞取出的老茶,其功效甚至还在倾神之上!
功效就是……没有功效。
至少赵庆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用,只是神识更为舒适了一些,似乎又看到了姝月身穿大红嫁衣的傍晚。
他突然觉得岁月飞逝,光阴难追。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不真实。
天道。
神明。
妓子。
丹师。
破败的神像。
自囚的老僧。
眼前浮现的面板似乎扭曲变化。
又回到了那个雨后的清晨。
【王姝月】
【相敬如宾】
少女的青丝紧贴在颌下,淋湿的衣衫将娇躯尽数勾勒,她站在雨中轻笑。
“夫君,你买的灵种都被雨水冲出来了!好多都已经发芽了……等姝月晾一些,还有不少能活过来。”
那些种子……最终都烂了。
耳畔似是有晓怡的轻语,那天她枕在自己肩头讲了很多。
说是她和秀姑娘在画舫之上等了很久,花灯节人来人往,昌水县的长街上商贩很多,画舫的光影映照与初融的河流中,配上漂浮的纸灯,很美。
可惜没有等到赵庆。
孙倩还挺乖巧的,只是死了。
红柠笑起来也没有多漂亮,可能是看习惯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眼前的神佛似是化作了人,他悲悯的看着自己。
好像是道信,却又不像。
寺院里的味道有些熟悉,是春寺忘息?
遇到司禾的那一天,他在天香楼听过的曲子又重新浮现,断断续续的有些记不清了。
是夜,寿云山深处。
白发狂舞。
那位清冷的妖神似是与少女渐渐融合,她踏在自己胸口,轻蔑冷笑:“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司禾。”
嗡!
一幅幅扭曲的光影在眼前交叠重现,不知不觉间一杯苦茶已经饮尽。
神像上的禅衣迎风飘荡,晨风穿透穿窗柩,贺阳山的秋天还有些冷意。
脑海中传来司禾的低语:“不是筑基修士该喝的东西。”
“凡人能喝,你不能喝,类似于悟道明心的功效,元婴修士破境用得上。”
赵庆:???
顾清欢缓缓放下茶盏,一双水眸凝望着赵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唯有李清辞依旧如常,又冲了两杯笑道:“司禾姑娘不尝尝吗?”
她并没有修行过,没有神识,无法体悟这奇珍的精妙。
赵庆内心惊叹。
大佬啊!
这天下行走的手笔,也太大了些,这是一个凡人喝得起的东西?
每年半斤!?
司禾婉拒了李清辞,她是香火演化,不能吃喝。
枯黄的经册被清风吹拂,哗哗的翻动着……
被清扫过的地面上还有些墨烬,出身灶坊的赵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书册燃烧之后的残留。
一时间,他有些无言以对。
神佛晾鞋,奇茶当水,经册作柴……
要不然,我也来做几天女红呢,带着姝月一起来缝衣服。
司禾的话语在耳畔响起。
“她已经在修行了,却不自知。”
“只不过与寻常修士还有些区别,菩提一脉的路有些奇特。”
“有些像话本里的证心明道,一夜飞升。”
“虽说不至于这般夸张,但对境界的提升大有裨益,完全摒弃了灵根的效用。”
“有些好奇……没有灵根的话,其后如何凝气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