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站在大庆殿东面左侧的一群人,皆低头不语,心里万分悔恨,百般恐惧,这种谋逆大罪,即使是按照现在的宋律,也是斩立决,三代直系亲属十年以内不得进取任何功名,没收全部家财。可以说,比起以前株连九族的大罪,已经是宽容了许多,但依然是最严厉的惩处。可以这么说,这个家族自此就是老百姓的最底层,仅仅是能活着而已。
赵构心里也是在疼,这些都是大宋的根本,是元气。外争再厉害,元气虽有损伤,但还动不了根。但一但内斗,损失的就不仅仅是元气,而是根本,这是赵构不愿意看到的。他不想严惩,但律法无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赵构突然不说话了,摆摆手,沈重带着手下,将一干人众押了下去,梁景冲赵构敬了一个礼,也随着下去了,他要有的忙了。赵构让梁景成立一个处理小组,由政务副丞王云担任组长,梁景、监察署理院院长谢克佳、御史都察院院长马伸为副组长,抽调三个部门的精兵强将组成审判小组,要尽快处理,不能托,以免夜长梦多。赵构给王云做出的处理指示是:“上松下紧,上宽下严。”
赵桓并没有被带走,赵构让众人都退下,只留下兄弟二人。赵构搬过一把椅子让赵桓坐下,那身衮服已经让人扒下来了,在赵构面前,是绝对不允许的。
赵构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对面,盯着赵桓说道:“大哥儿,你就真想坐这把椅子?”
赵桓嘴唇哆嗦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出声,他不敢。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惦记着。靖康元年到靖康二年,你在这个位子上做了不到两年,就北狩而去,扪心自问,你这两年在这个位子上对大宋、对臣民、对老百姓,都做过什么?七十二座封椿库被洗掠一空,三千多人被掠往北番,东京城险遭大火焚烧,阿爹和你被掠往番邦,一个昏德公,一个重昏侯,这不是你个人的耻辱,是我整个大宋的耻辱,你还嫌我大宋元气伤得不够狠吗?这个位子就是我让给你,你能镇得住、坐得稳吗?”
赵构一连串责问丢在赵桓头上,就像一道道炸雷炸响在赵桓耳边,他又羞又怒又怕,已经汗透中衣。
赵构稍大一声说道:“给皇兄拿一件衣服来换上。”
片刻功夫,龙一捧着一件锦缎披风进来,赵构亲手给赵桓披上,动情说道:“皇兄,阿爹是个明白人,早早就躲开了。朱皇后也是一个明白人,也躲在邢秉懿皇后哪里,怎么偏偏你就像入了迷一样,看不穿呢?咱们是亲兄弟,咋就做出这样让我难做的事情来?”
赵桓长叹一声道:“我用人不当,功亏一篑,你不必笑话我,”自古成王败寇,随你怎么说吧。”
赵构冷笑一声道:“到现在你还认为是手下没有办好?如此没有担当,又怎么会成就大事。何栗、孙傅,包括王宗濋、颜岐、范宗义,没有才华吗?别的不说,王宗濋在禁军中名声不好是出了名的,在东京城最危险的时候,也亲自督战酸枣门之战,一腔热血还是有的。
至于何栗、孙傅,一个是你的尚书左丞,一个是太子少傅,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之士,何栗曾劝你慎重,说今非昔比,康王在军政民三界声望与日中天,这个时候宋国需要稳定。只此一句,何栗功在千秋,你听了吗?如果你心中志坚,和阿爹一样,怎会让他们心有奇想?你一人误国误人,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一推了事,手下如何信服?如何卖命?别的不说,影子跟随你几十年,你怎么现在不问问他如何了?”
“啊?影子!”赵桓才想起来,对啊,影子呢?
赵构长叹一声:“北翠玄,南道玄。你只知道他是你的影子,却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枉影子跟了你几十年。影子,真名慕容鹤,号道玄,是南派‘夕照观’首任主持,和翠玄子师兄的‘朝阳宫’位列南北两大道家祖庭,平时师兄弟相称。难道他没有和你说过吗?”
“啊,他只是说……说皇宫里的那几位不出来就好。”赵桓低下头来,影子的底细赵构了解得这么详细,那就是凶多吉少了。
“你既不知己,也不知我,却贸然发动政变,无非是担心我回京后你再没有机会,难道我在外面你就有机会了?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梁景突然回京?为什么赵楷三次入宫见阿爹?为什么赵子明一直没有动?为什么在咸平路让你见见我的手下?为什么朱皇后离你而去?为什么成立皇宫禁卫团?你以为一个殿前司指挥使就能让沈重为你所用?那你知不知道沈重曾三次自降军职而请求上前线杀敌?为什么枢密院大大小小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你不能掌控军队,就是坐上了皇位,我只需两个时辰就能推翻你,你信不信?更何况宋国百万大军你掌握了多少?你一兵一卒没有,却妄想上位,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这个勇气?”
这一大段质问下来,赵桓的心彻底沉到了底。赵构说的这些,他一样也没有,却在做着堂而皇之的美梦。他感到绝望,感到恐惧,感到心头的那盏神火在渐渐熄灭。
“大哥儿,我不会杀你,但你也不适合再待在东京,我给你找了一个地方,你先好好静一静,想一想,想好了,给我上一个劄子。至于以后的路,就看你怎么走了,但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大宋也出现玄武门。你好自为之吧。”
赵构说完,转身离去,大庆殿里,只剩下赵桓一个人,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没有生命之气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