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誉的状态极为萎靡,看人看物的眼神空洞洞的,整个人就像丢了魂。
刘时敏叫他拜,他就拜,叫他坐,他便坐,如同提线木偶。
刘时敏趴在我耳边轻声说,“殿下,沈郎中早上起来就是这般,怕不是在诏狱里被吓傻了吧?”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创伤后遗症’,我示意谁都不要出声,就等着他。
他坐在那里,略有浑浊的老眼慢慢浸出泪水,手脚不自主的颤抖,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牙关紧咬着。
忽的,他一下跳起来跪在我面前,歇斯底里的哭喊。
“都死了,都死了啊!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他哭,由着他,他喊,也由着他。
这种时候,谁去劝一句谁就是脑残。
哭喊了好一会儿,沈令誉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来,而人却也清醒了。
“草民叩谢殿下救命之恩。”
“你起来吧!”
我示意刘时敏将他扶起来重新落座。
我问他,“你刚刚说谁死了,入狱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沈令誉擦去脸上的涕泪,方才说出他在狱中的遭遇。
“达观和尚圆寂了,他入狱的第二日便被打断了几根肋骨。琴师钟澄也死了,他当场怒骂主审,被割了舌头,又塞进他嘴里,活活被噎死。
老夫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提审排在他二人后头,而殿下又营救及时,否则,我也会同他们一块去了。
我同他们相交多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老夫这一闭眼啊,就能看到他们那时的样子,滔天之冤,死不瞑目!”
“殿下是不是要问为何会如此,锦衣卫再是跋扈,也不至于毫无缘由的戕害人命?
刑部主审严刑拷打,就是要逼迫我等招供妖书的幕后主使为礼部右侍郎郭正域,供词早就是写好了的,不画押就只是打。
也不单单只有我们三个,诏狱里的疑犯有二十几人,莫不如此遭遇,没几人能活着出来。”
我虽然同情,但也没有办法去救所有人的命,只这一个已经让我身心疲乏了。
两派相争,殃及池鱼。
说起来,这些人都算不得那些圈子里的人,鱼都算不上,只是池塘里的泥土。
我对他说,“你既然进了我王府,便暂时能护你周全,我已派人去告知了你的家人,你家人都好,并没有受到牵连,你便在我王府安心住下。我的办法便是一个‘拖’字,以拖待变,这场闹剧终有结束的时候,到了那时你再做去处。”
沈令誉又起来躬身拜谢。
他终于疑惑的问我,“殿下同老朽只有几面之缘,如此大恩实难相报,老朽敢问殿下为何如此啊。”
我笑着说,“想救也便救了,若非要说理由也是有的,我听你家夫人说你有祖传的预防天花之法,我想着似这等造福百姓的法子不应该就此埋没,我这个理由你可相信?”
沈令誉沉默了好一会方才说话。
“此法并不是我沈家祖传,而是早年间老夫游学江右时从一位游医那里学来的。若殿下有意此方,老夫甘愿奉上。只是......只是这方子不稳妥,有害人性命之嫌,所以老夫才不敢教授门下弟子,并非老夫敝帚自珍啊。”
我对他说,“你且先养好了伤,等妖书一案了结之后再谈这个。”
沈令誉再次躬身拜谢。
临走之前,他又说道。
“妖书,绝然不是老夫所为,老夫确实有在郭府做客,但多是谈论佛道,医道,偶尔臧否几句矿税。老夫也确实对郭侍郎的人品极为敬重,那供词老夫无论如何也是没有画押的。
若是方便,烦请殿下转告郭侍郎,老夫没有害他,达观没有,钟澄也没有。”
我只点了点头,却没有告诉他郭正域其实也被抓了,这个话是带不过去的,我也没打算给他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