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1)

曾九眨了眨眼,也蘸点儿茶水,一笔一划写道:“我不识字。”

林平之先皱了下眉头,旋即耳颊渐红,像是恼了却又不是,憋了半晌方轻轻道:“你……你不要消遣我了。总之事便如此,不论何时你若愿意来福州游玩,林家上下俱都恭候大驾。”

曾九“哦”了一声,仍嫣然盯着他看。

林平之给她看得心里怦怦直跳,却又暗自懊恼:“你怎么如此进退失据?一个大男人,还怕人看吗?”便张口道,“我先出去了。”

曾九软洋洋道:“你干嘛去?同我一起不好么?”

林平之被她一句话生生止住脚步,只好说:“我在这傻愣愣站着干甚么?你若有话吩咐,那我自当遵命。”

曾九便又瞧着他,轻轻吩咐道:“那么我就要你在这傻愣愣站着。”

林平之不知如何作答,硬生生又站了片刻,只觉帐中闷热难熬,终于忍不住问:“你……你一直看我做甚么?”

曾九道:“我看着你,你不喜欢么?”

林平之与她对视,照见她两眸似水,忽感狼狈莫名,不由又别开眼去。

他心中本待生出一丝温馨情热,却又忽想起辟邪剑法之事:“那日遇见曾姑娘,我怎便答应以家传之秘换她援手?按我脾性,若是正直仁侠的高人,自会为江湖道义相助林家,若他挟恩求报,那我宁可不受他的恩情。无人助我,我便自己拼了命去救爹爹妈妈,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处,也不失骨气,不堕我林家正风。可……可我怎么便答应了?”

想着想着,只觉沉重难受,挣扎非常,“我……她不是良善之人,如今更与魔教中人为伍,我为何却是非不分、善恶不论,不管她稍说句什么话,我总不忍违背?此时她这般同我说话,也并非发自真心,并非我林平之有甚么特殊,换别个美男子在她眼前,她也同样一般对待。我在这里胡思乱想,真是可笑可恨。”

曾九见他脸色渐白,气氛不复旖旎,不由扫兴地叹了口气。

林平之只是低头不语。

曾九等了片刻,道:“药膏找申不俊去拿。明天你就走吧,我也要走了,到时你来衡山找我履行约定。”她又自然流露出一副冷酷态度了,仿佛适才甜蜜娇柔皆是泡影,“我不会在衡山呆太久,如果等不到你,我可会很不高兴的。你不会想让我不高兴的,对不对?”

林平之彻夜辗转未眠。

次日天一亮,曾九一如她所说般离开了。

她走时若无其事,不再理会他,甚至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林平之也一眼不去看离开营地的旗幡车马,只低垂着头拾掇申不俊留下给他三人的一件包袱,待将里头的瓶瓶罐罐火折碎银都一件件仔细摩挲过了,也再听不着众人离去的一丝声响,他才终于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向空无一人的官道上投去一瞥。

此地距福州并不算远,三人就此加紧归乡。林夫人心疼儿子,有心晚上寻客店住宿,林平之却总不答应,执意尽快赶回家去。他一路上不复当初做少镖头那般神采飞扬,俨然一副沉默寡言模样,眉间常见郁郁不乐的沉峻之气,仿佛短短几日之间长大了好几岁。三人行走在外,林平之时不时竟能提醒父母小心谨慎处事,江湖经验虽仍嫌生嫩,但已足够让父母既感欣慰又觉辛酸。

待回到福威镖局,林震南白日忙于重整镖局旗鼓不谈,一日夜里终归将林平之叫来书房,忍不住劝道:“孩子,打从分别后再见你,你总是怔怔发呆,心事重重的……是不是……你是不是因求那姓曾的姑娘搭救,在她那里受了许多委屈?唉,咱们镖局在福州地面上本有几分薄面,你又是个好孩子,认得你的人自然多顺从你,捧惯你。可她小小年纪,武功这样精深,想来自小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怠慢了你也是寻常,你莫要太放在心上。”

林平之张了张口:“我没有受甚么委屈。也不关她的事。”

林震南斟酌道:“我观你一路言行举止,知道你也长大了。有些话,爹爹便同你直说了。咱们福威镖局,不过江湖上讨口饭吃,与名门大派相比而今看来犹如微末蝼蚁,今番能从这飞来横祸中全身而退已是大大的侥幸。曾姑娘毕竟正邪难辨,又同魔教有了牵扯,她自是高来高去,万事不怕,可若与她挨着太近,随便一点风波便不是林家吃受得住的。”

父亲恳谈之言,本即切中林平之所想。可不知怎么,他心里知道曾九邪气,听他人说来却总觉刺耳难听,不由打断道:“爹爹,青城派的人同魔教倒是势不两立,咱们从来没得罪了他,甚至年年往青松观中送礼,可那又如何了呢!曾……她虽有些乖戾,可到底是我林家的恩人,为了自己得失而疏远恩人,难道不是忘恩负义么?……这同爹爹教我的却不一样。”说到这里,忽又后悔,他本是个极孝顺的少年,心里很是责怪自己不该如此顶撞父亲,“爹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