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林震南没去计较这个,他沉默片刻,道:“她对咱们家有恩,来日自当报答,这是咱们行走江湖须守的道义。可是……可是你对曾姑娘……”

林平之若有所觉,忽有些不敢再看父亲,但一时间又不能动弹般愣愣与他相视——

烛火静烧间,只听林震南问:“平儿,你喜欢她……心里当了真,是不是?”

第57章

林平之骤然给人当面道破,一时感觉热血上涌,激动到仿佛生出了无尽勇力,一时却又莫名愕怕,仿佛正有甚么猛兽冲他扑来,抑或迎面被一拳打了个气闭。他紧握两拳,缓了半晌方重拾语声,道:“爹……我……”

林震南却早已甚么都明白了。他以手撑膝默然坐了会儿,叹了口气,“她那样一个女孩儿,你喜欢她,也不怪你。非独你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她的,怕是数也数不过来。只是……还是要离她远些才好。平儿,咱们一家三口,能踏踏实实将镖局经营下去,我将总镖头的差事顺顺当当交接给你,咱们阖家团圆平安,有个安稳传承才是真……”

林震南剖白若斯,已显出一丝软弱。这态度往日从不曾在妻儿面前显露,令林平之一时动容,可动容之外,也使他为此所伤。

他剑伤未愈,气血有亏,此时脸色更显苍白,轻声道:“爹,我明白。喜欢……曾姑娘的人,不独我一个,也不缺我一个。人家从前敬佩爹爹仁义豪爽,方才赞我一声少年才俊,但这一声赞既不是真敬仰我福威镖局在江湖上的声威地位,更非我有甚么了不起的地方。我如此稀松的武功,若真同江湖上的青年才俊相比较,怕是要令人发笑的,也根本不给她看在眼里……她眼里只瞧着天下第一。又怎么会选中了我?”

父子俩独处书斋之中,长夜悄悄,一时只听林平之喁喁低诉,也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半点也猜不懂她……她的态度总是似真似假,有时仿佛对我确实有那么丁点儿不同,有时又仿佛正嘲笑我这念头愚蠢,奈何我竟有心当真……或许,她就只当我是小猫小狗,一时显出爱怜欢喜,一时又一脚踹开我,拿人当条小畜生一般。”

说到此处,他噤声片刻,方极缓慢道,“……她从没瞧得起我。她从没将我当成是个男人,我只是个供她解闷、一时用来戏耍玩笑的玩意罢了。可说来惭愧……我又有甚么能使她瞧得起的地方呢?我哪里与她般配了?……我除了供她戏耍玩笑,对她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林平之向来心气颇高,他这般平静的贬低自个儿,反令做父亲的心疼难忍。林震南登即忍不住道:“平儿,你不必如此自轻。你自来天分颇高,若努力练功,一二十年后如何,尚未可知。世上好女儿多得很,便不是曾姑娘,又何愁没有佳偶良配?”

林平之静静听了,出神半晌,却不再提曾九如何,只问:“爹爹,咱家的辟邪剑谱究竟藏在何处?我若照远图公传下的剑谱用心练了,究竟能有如何成就?便不能追及先祖,却也不能让旁人再随意欺辱我林家,青城派的仇……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震南仍下不定决心,踟蹰道:“远图公遗训不可妄自翻看剑谱,岂可轻易违背?”

林平之一力劝说,“爹爹,辟邪剑法的威名江湖上无人不晓,可咱们林家后人却没一个人掌握其中精要,这何异于小儿抱金过市?青城派的不过是头一个,往后……往后焉知祸不重演?”两道烛火烧在他的瞳孔深处,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吐出一段话来,“……林家若再没本领守住辟邪剑法,那么迟早要给它的威名害死了!爹爹!”

应他话声,书斋外蓦地炸响一道闷雷。

林震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心中一阵狂跳,父子俩四目相视半晌,林平之又道:“爹爹,剑谱由我来看,曾祖若要怪罪,那便怪罪儿子一个。”

第二日,福威镖局上下便开始杀猪宰羊,蒸饼制糕,另采买时鲜水果、黄纸香烛,将往日祭祖时须用到的器具一一搬出库外挨个擦拭光亮,声称此番死里逃生,俱是祖宗保佑,须郑重祭拜先祖,另请了涌泉寺的高功僧侣次日一并来做法事。待到黄昏时候,林震南携着林平之一起往向阳巷老宅去,蒙着细雨、请了远图公的牌位及他常读常用的佛经木鱼等物回来,日后欲在镖局里头专门辟出一间佛堂来供奉。

是夜雷雨不止,父子俩秉烛对首,将祖宗遗留下的那红色袈裟展开细看,待瞧清那写在开头的一行蝇头小字后,林震南一时惊骇到脱手将烛台摔落在地。烛火闪了闪熄在雨声中,蓦地一声雷鸣电闪,惨白光亮中,林震南怔怔瞧向对面,却见儿子的目光亦正落到自个儿身上,神色说不出的晦涩激烈,也不知一霎间都想了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