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侯乙长叹了一口气,回道:“实不瞒阁下,小人兄弟三人都是县里的秀才,受知县老爷器重,招我们三个在县衙里各做了份差事。小人伪号‘海底捞针’,实则是小人有些眼力,辨得清物,于是便招作一个拣书排志的伙计;二弟郭邹乙外号‘顺风玉耳’,只因听觉过人,便招在县衙老爷身边做个旁听记事的书吏;三弟外号‘玉口金舌’,颇为能说会道,便做个替县里断官司的法官。”
岑毅一听不由得一乐,奇道:“那可真是奇怪!你们三人得病害的居然都是你们长处!”郭侯乙又叹了口气,应道:“惭愧,惭愧,我们三人无甚本事,仅仅靠这点长处混口饭吃,却是苍天不仁,损了我们的生计!”
杜晓凤插口道:“不是苍天不仁,是有人蓄意为之!”郭侯乙闻言一愣,奇道:“敢问杜神医,你可看出这病是怎么回事?当真是有人在害小人?”只见杜晓凤松开掐着郭淳乙的手,起身走到门边柜前,徐徐回道:“不敢肯定,但平白无故得此病绝非易事!”
郭侯乙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起身道:“怎么可能?我每日累积善行,和善待人,唯恐遇人不敬,年长至今都未曾冲撞了某人,我这两兄弟也与我一般,都是待人如宾的好人,岂会招来仇家?”眼看泪水都挤了出来。
杜晓凤似是有些烦躁,喝道:“不是你的错!莫要哭哭啼啼的!我来给你诊治便是。”郭侯乙抹了把眼泪,小心地问道:“小人这病,还有的治?”
杜晓凤从柜里取出个布包,摊开后,却是些银针剖刀之类的,杜晓凤答道:“有是有的治,只不过阁下兄弟三人的病属外科,不能用药,只能用些刀具,只好让先生您吃点苦头了!”郭侯乙一听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回道:“不妨……不妨,只要教眼睛复明,再大的疼痛也……也忍了!”
杜晓凤点了点头,让郭侯乙躺到炕上,接着命岑毅等人将其死死按住。杜晓凤取来个火盆,将针和刀等在火上烤了一番,然后走到炕前开始诊治:只见她攥起几根银针,对着面门上的印堂、睛明、攒竹等穴位细细戳了下去,这郭侯乙只皱了几下眉,并无动静;接着杜晓凤两手食指按向两侧太阳穴,向着眉角处轻轻地刮起来,时不时会摊开双掌拍打一下,这时郭侯乙开始吭声,似是有些难忍;刮了一会儿,杜晓凤起身一手拿过刮刀,一手将眼皮翻开,岑毅见状一惊:“不会要将眼仁切开来治吧?”
却见这郭侯乙眼中白仁上竟如散了灰一般布满了星星黑点,而杜晓凤看过之后放回刮刀,又取过一只细小陶瓶,瓶里装着红色药液,她将药滴在银针上,然后顺着针头缓缓滴进了郭侯乙眼中,后者登时身子一抽,嘴里吭吭唧唧的叫唤起来,杜晓凤连忙招呼岑毅等人将他按紧了。半晌郭侯乙渐渐安静,眉头舒缓下来,杜晓凤上前再次翻开眼睛,只见郭侯乙眼中黑点已然不见踪影,岑毅登时惊叹不已,心底又震撼又佩服。
接着杜晓凤又取来刮刀,将郭侯乙眼皮翻过,只见里面竟有一层灰漆漆的粉末,杜晓凤轻轻地将那些粉末从眼皮上刮下,接着又拿起一只布包,从里面挑了些绿油油的粉末,匀匀地涂在了眼皮内,最后剪开绷带,将他眼睛裹了,然后嘱咐道:“我在你眼睛里撒了护眼粉,切记三日之内不要取开绷带!”
随后杜晓凤又陆续给郭邹乙和郭淳乙治疗,疗法也是相同,都是先拿针取穴,后取刀刮毒,半日下来,三人疾病纷纷被治愈。
治疗已毕,杜晓凤将医具药品收了起来,正用抹布净着手,郭氏三兄弟齐齐走上前来,郭侯乙带头躬下身去,口颂道:“多谢神医医伤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从身后郭淳乙手中接过一只盖着红布的盘子,揭开后原来是满满一盘白花花的银子,他举至眉前恭敬地道:“此乃小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谁知杜晓凤看都不看一眼,回道:“你的银子我不要半点,还是自己留着吧!”郭侯乙一愣,连忙笑道:“娘娘见笑了,小人出门着急,只带得这点碎银,属实是怠慢。还望您暂且收下,待我等下山再筹得一些,定复来问候!”
杜晓凤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说道:“你当我嫌少了是吧,我告诉你,我不要你半两金银,只要你做一件事!”郭侯乙疑惑地道:“娘娘有何事要办?但凭吩咐。”
杜晓凤缓缓走至窗前,望着窗外说道:“今我凉州遇涝灾,百姓流离失所,我要你下山之后拿这些银子购置些米面粮食,然后散给周遭的饥民们。”
郭侯乙一听连忙躬下身道:“神医真不愧为女中豪杰!不禁医术绝世,慈悲心肠更是无人能及。娘娘既有此心,我等岂能不遵命而行?在下这就带着我这兄弟二人,下山购置千斤粮食,救济百姓,以广娘娘的济世之志!”说罢便将那盘银子收了起来。
闻言杜晓凤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什么志向,也无需你来广,你只照我说的做便是。还有,我还要问你件事。”郭侯乙道:“娘娘还有何事?”
只见杜晓凤将方才从兄弟三人眼耳口中刮取下来的灰粉递到面前道:“你可知这是什么?”郭侯乙看着粉末茫然地道:“小人见识疏浅,未曾见过此物。”杜晓凤“哼”的一声道:“此乃‘断阳散’,是种剧毒,专攻人眼耳口鼻,你们三者中了此毒还未死,算是那人有些善心,不愿害命罢了!”
一听此言郭侯乙吓得不轻,一旁郭邹乙也是目瞪口呆,二人双双跪倒在地,乞求道:“还望神医娘娘明说,救救小人则个!”那郭淳乙见状也扑倒在地,只是不知应说什么。
杜晓凤眼中闪过厌恶,挥手示意岑毅,后者连忙将三人扶起。杜晓凤则坐在桌上冷冷地道:“近日你可吃过什么别人送的东西?”郭侯乙冷冷半晌,一脸委屈地道:“也没吃下什么,就是前几日有个自称商贩的外乡人来送了盒月饼,说是结交在下,我也没有多想,当日便尝了几个,那月饼味鲜面酥,属实合口,在下便取来给兄弟几个分食了,可这月饼怎会伤眼呢?”
杜晓凤道:“那便是了,别说月饼了,便是些寻常的酒水中掺了此毒,也会害你七窍,想必那月饼里放的毒很少,这才保住了你们兄弟三人性命,也亏你们来的及时,若是再迟半日,你这双招子也就废了!”
这郭侯乙一听又哭哭啼啼起来:“小人未曾得罪过谁,为何会受此贻毒?到底是苍天无眼啊!”杜晓凤终于忍不了了,吼道:“谁说你得罪人了?要哭就滚回家去哭!我还要告诉你一句以后别人送的东西不要心安理得地收下,老实本分一点!”
郭侯乙诺诺连声,再三谢过杜晓凤,便带着两兄弟出门离去了。
忙了这么久,岑毅已不记得被震惊了多少次了,只是对这女人充满了好奇和敬佩。杜晓凤拿着那盘灰粉坐在桌前研究着,时不时掐出来一点闻一闻,岑毅则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本想开口说话,却又觉得不合适。又过了半晌,杜晓凤叹了口气,将那盘子推至一边,口中喃喃道:“又是这厮,看来我真得去监视他一下了。”
转过头来,却见岑毅傻傻站在一边,眼神呆滞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好笑,岑毅见她笑了,立时红了脸,忙将头别了过去。杜晓凤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我长得像你娘还是像你媳妇,这么盯着我看?”
岑毅扭捏地道:“我是觉得你挺奇特的。”杜晓凤鄙夷地道:“何出此言?”
岑毅指了指那盘灰粉,答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夫。”杜晓凤笑着道:“你才知道?我不是大夫你还能活啊?这荒山野岭谁救得了你?”
岑毅闻言也“哈哈”笑了起来,心底寻思:“不妨将我心中疑问顺便问了出来。”刚要开口,却听杜晓凤道:“你饿了吧?等着我给你做饭。”硬是将岑毅嘴边的话塞了回去。
只见杜晓凤又将炉火放了起来,然后起身去拣了些菜蔬拿到厨房里,接着便传来案板上切菜时“咚咚”的声音。岑毅则手足无措地坐在桌上,心底不禁为难:“待会又怎如何同她开口相询?”直愁得眉头紧皱。
没过一会,杜晓凤便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出来,岑毅接过来一看,却是一盆蔬菜羹,紧接着又盛出来两碗面糊粥,上面零星还有些肉片。杜晓凤嘴角微扬,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几天你忙前忙后的我都看在眼里,真是辛苦你了!家里也没啥好吃的,暂且拿这些犒劳犒劳。”
岑毅起身拱手道:“晓凤姑娘何必这般?救命之恩,万劳难报,若是犒劳在下,那属实是万不能领受。”杜晓凤略带嗔怪地道:“哎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别来这一套了,乖乖坐下来吃吧!”岑毅有些受宠若惊,“嘿嘿”笑了两声,坐下来便扒拉起饭菜来。饭至中途,岑毅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竟也在看着自己,两对眼神相对,立时便躲闪开来。岑毅是出于礼貌,而这杜晓凤嘴角却洋溢着一抹微笑。
脑海中那些疑问愈发强烈,岑毅终于忍不住了,将碗一放,转头问道:“话说杜姑娘,你却是哪里人?为何会独自隐居山中?”杜晓凤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为何问这些?”岑毅小心地道:“只是好奇,别无他意。”
杜晓凤将碗中剩饭扒拉干净,放在桌上,低头思索了一番后看着岑毅道:“岑公子,在下是何人你当真不知?”岑毅愣了一下,回道:“在下与杜姑娘初识,哪里会得知这些?”杜晓凤又将头转过来低下,缓缓开口道:“若是你第一次在我家醒来时这般说,我定然不信,但是现在我信你!”
岑毅奇道:“这又是为何?”杜晓凤起身将碗筷都拾掇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这世上凡是知道我的人,都描述我为‘言必三丈外,同行赘其尾’,只因为我擅长使毒,且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他们口中,我是个阴险毒辣的恶妇,凡是与我有过节的,只要被我碰到,都跑脱不了。”
岑毅不禁疑惑:“你还会使毒?”
杜晓凤抿嘴一笑道:“我不光会治病,还会下毒呢!”岑毅哑然。
杜晓凤顿了顿,眼望岑毅道:“起初我只当你是那些人派来的奸细,故意接近我,我便想着试你一试。于是在你醒来的那天晚上,我做饭时给饭里下了两种药。一种是毒药,我下在了药汤里;令一种则是解药,我滴在了饭菜中。我认为,若是知道我的人,肯定不敢喝我做的药,就算敢也只不过如此,不敢吃饭,那样便必死无疑。谁知我看你竟毫无顾忌地吃了那两样东西,当时我还是对你怀疑,尽管你自报来历,又哭又喊的,我只当你在演戏。”
听到这里岑毅被惊得目瞪口呆,心道:“想不到我差点就又死在她手里了!唉,反正都是要死,被她毒死想必更好一点!”
杜晓凤接着道:“后来我又试了你几次,你全都能全身而退,我自己也不禁起疑,‘莫非你当真是个外人?’连日来我看你勤勤恳恳,毫不虚伪地帮我干活,当真是有报恩之心,于是我便不再试你了。”
岑毅惨然一笑,低声道:“杜姑娘果然心机过人,实话说,在下早就不想活了,其实您当初毒死我,在下也绝无半句怨言!”杜晓凤脸色一变,忙问道:“为什么?”
岑毅站起身来,叹息一声道:“我与师父患难相交,出生入死多年,情谊早就超越了师徒之情,我们的命其实都连在一起了。如今师父为人所害,性命定然不保,我独自活在世上也就没有半点意思了。”
杜晓凤有些激动,也站起来回道:“你有恩师,难道我就没有吗?我师父死了之后我也不想活了,只是师父的遗愿未完成,我不能死了罢了!”岑毅惊奇地问道:“莫非杜姑娘也有患难与共的恩师?”
杜晓凤刚想回答,却又突然停住,转过身又坐落下去,眼望窗外一脸惆怅。岑毅愕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她缓缓说道:“我的身世不能告诉你,你也别再问了。”岑毅叹了口气,躬下身道:“抱歉,在下失礼了。”
岑毅出门赶着牲口出了圈,又将它们赶上山坡,然后静静地坐在山上,看着牛羊们出了神。天空湛蓝如洗,秋风伴着丝丝寒意轻轻吹过,令岑毅不由得一哆嗦。尽管天色晴空万里,岑毅心中却十分阴沉,“为何她不愿告诉我那些事呢?唉,我只不过是个外人,又是将死之人,问了这些又有何用?”思索一番无果,便抬起头望着远方继续发呆。
过了不久,一声呼喊让岑毅回过神来,只见杜晓凤走到身边,郑重地说道:“岑公子,还记得你当初说帮我做一件事吗?”岑毅点了点头,于是杜晓凤蹲坐在他旁边,拔了根青草盘在手指间玩弄着,半晌低声道:“我要你跟我去查一个人,查完你便可以走了!我也不再留你。”岑毅心底竟有些凄楚,于是问道:“杜姑娘要查谁?”
杜晓凤抬起头来正色道:“就是给方才那郭氏三兄弟下了毒的人。”岑毅奇道:“你当真知道是谁?”杜晓凤点点头道:“这人姓贺名不黯,就住在凉州。虽然身为大夫,为人却心胸狭隘,尤其妒忌才子,虽不害人性命,但损人之事却未少干。他看不惯这郭氏三兄弟如鱼得水,便使毒损害了三人本事。但想必他也没料到我便住在此间,会给三人解毒,如今我要去找他府上捣乱一番,以给他点教训。”
岑毅听完也对此人有些不忿,于是起身道:“但凭驱使,在所不辞!”杜晓凤也起身道:“好!那我们即刻便走。”
说罢二人便收拾了行李出发,由于没有马匹,只得步行。沿着曲折山路行了好久,二人方来到岑毅被洪水冲进来的那条山谷,又在谷中行走了数里,方才出了山隘。正好遇到贩马的商贩,于是二人便买了两匹骏马,骑行赶路。
一路上景象属实凄惨,洪水退去不久,沿路的农田到处都是积水,未来得及收的庄稼纷纷泡在了水里,腐烂后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息。各个村落也都是一片狼藉,房屋被冲垮了不少,墙壁屋顶倒的倒,塌的塌。牛羊牲口也都被淹死,有的泡在水里无人收拾,肿成一团。沿路走来的都是灾民,有的抱着孩童的尸体痛哭,有的举着个破碗乞食,还有轻生的人不顾一切地冲向江边,被旁人救下后按在一旁苦劝着。
一路上岑毅都是皱着眉的,因为眼前惨象实在是不堪入目,而心底又愤愤不平,口中喃喃道:“这涝灾已有半月了,为何官府至今未管?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受难!”杜晓凤道:“朝廷无能,连朝堂都治理不了,如何能管得了这些百姓?加之官府地主相勾结,克扣了朝廷的赈灾粮,还能抽得出多少来救济百姓啊!”
岑毅愤恨不已,心底骂道:“都是这些混蛋官府,还有那软弱的皇帝!若是我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杀光这些贪官污吏,再去京城杀了那狗皇帝!”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意图赴死的决心,不禁感到矛盾。
那贺不黯府邸远在凉州城中,二人行了许久方才抵达,找到贺府时已是傍晚。
贺府是座偌大的庄园,建在城内郊角,门前灯火辉映,红烛闪烁,门口彩联上写着“医圣佑万福,千金入此屋”,再看那府邸:墙高院深,瓦新砖齐,翠柳扶墙倚,果树傍阴生,园外吆喝声震天,院内丝竹掩人音。
二人溜到墙角,从砖缝里察看后发觉无人,于是便翻过了墙去,只见一座庄严的楼宇出现在眼前,果然是端庄大气,规格严谨。四方方似坐地起坛,高巍巍如峻岭耸立;华门彩木,鲜艳如芳;石阶道路,一尘不染;飞檐翘顶,卧若玄鸟;窗阁楼台,胜似金装;漆柱涂梁,雕琢万象;琼宫玉宇,难胜此间。
岑毅看着这府邸竟入了迷,心中暗道:“这府邸确实要比海师叔那房子要好。”
杜晓凤环视一圈,见院内无人,便打算招呼岑毅偷偷进屋。谁知这时却听见“呀”的一声,大门被人打开,二人连忙闪在一旁,只见一个掌着灯笼,身着一身漆红马褂的人推门而入,身后还领着一个汉子,前面那人笑着说道:“贵客光临,小可不胜远迎,失礼失礼。”
身后那人跟着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哪里哪里,是在下打扰了。”二人沿着院路走到阶前,岑杜二人也看清了来人样貌,这一看不要紧,岑毅看见身后那汉子登时血脉偾张,因为此人不是别的,正是红尘派的王之雄。
杜晓凤转头见岑毅握紧拳头,目光凶狠,立觉不妙,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莫要冲动,小心坏了大事!”岑毅只好沉下气来,用眼睛死死盯着王之雄。
穿马褂那人走上台阶将门推开,转身道:“王公子,请!”王之雄拱起手道:“胡管家,在下就不进去了,此番来是有事相求,还望代为转达。”那胡管家皱眉道:“莫非是贵掌门的药又用尽了?唉,王大侠,此事不好说,需你亲自问问我家主子,这便请吧!”王之雄只得道一声谢,然后跟着胡管家走了进去。
岑毅激动不已,向一旁杜晓凤悄声道:“来的这人正是害死我师父的那伙人中的一个,待我去擒住他!”说罢便要起身,杜晓凤慌忙拦下道:“你不要冲动,他们或许人多势众,单凭你一个又怎么擒得住他?”
于是二人悄悄摸道到屋旁,躲到侧窗下,挑开窗缝向内观望,只见里面是个客厅,那胡管家将王之雄请到里面坐了,自己则转身又到别处去了。只见王之雄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东张西望,似是焦急万分。半晌,又有一人走进客厅,王之雄一见那人,连忙起身抬手作揖,那人笑着道:“王小兄,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哈哈!”
杜晓凤听到这人声音,眼前顿时一亮,低声道:“这便是贺不黯!”岑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个子很高、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着一袭华贵宝蓝褂子,头戴圆帽,长辫及腰,两撇八字须,一双瑞凤眼,笑面如玉,全身上下流露着富贵气息。
王之雄赔笑道:“不敢不敢,小人远来搅扰,实有得罪,岂敢劳烦尊驾。”二人笑着互相招手,分主次而坐。
这时岑毅又见跟着这贺不黯的还有一人,也是一身富贵打扮,只是面容削瘦,眼睛又细又尖,实有一种奸诈狡猾的感觉。这人也坐在了客位,而王之雄似是与这人很熟,只是单单招了招手,并未问候。
接着那胡管家上来为三人奉茶,三人品茶已毕,贺不黯开口道:“王小兄此番来,不知是为何事?”王之雄显得有些尴尬,犹豫半晌才道:“是这样的,贺先生,敝师兄前些日子来过此地,只是贺老您有事出门去了,我们拜访不成,于是便差我今天特来向您问候一声。”贺不黯笑着道:“哦,原来如此啊,那真是有劳贵掌门了!”
紧接着王之雄迟疑了一番,吞吞吐吐地道:“另外,楚师兄还有一事相求……”贺不黯将手一招道:“但说无妨。”王之雄看了他一眼,开口又道:“贺先生,楚师兄那病不日又要起犯,但您给他的药已经……已经用完了,你看能不能……”
闻言贺不黯脸色微变,回道:“是这样啊,呵呵!”拿起茶杯又抿了口茶,缓缓说道:“王小兄啊,去年我向贵掌门递药之时说过,这药虽能缓和疼痛,调气理息,但只能用在那红缨病发之时,平日里若是无端服用,反会受其贻害,想必楚掌门是连半句都没听进去了?”
“啊,这……”王之雄顿时窘迫不已。贺不黯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唉,这药可是我远从浙江带回来的,本意是当止疼药使的,当时给你们楚掌门送了不少,如今却也没剩多少了,唉!算了吧,全当是帮楚之侠一个忙!”于是转头对着那胡管家道:“老胡,去把那包烟膏取来。”
胡管家领命走了出去,半晌又回来,手中提着个纸包裹,约有巴掌大小,贺不黯将其递给王之雄,后者连忙起身接过,口中称谢道:“多谢贺老慷慨,解我师兄病痛之苦!我代红尘派上下向您谢过!”说着一揖到地。
岑毅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这厮的师兄,也就是那什么楚掌门也中了那红缨之毒,于是来这儿找贺不黯求药的,哼!算是老天有眼,折磨死那混蛋!”
王之雄起身告辞,于是那个削瘦男子起身相送,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门去,杜晓凤连忙示意岑毅跟上,于是二人又闪到墙角,跟着王之雄和那男子出了大门。
刚出得大门,只见王之雄连忙将这男子拉到一旁,环顾四周无人之后,悄声说道:“梁老兄,你问的那事有着落了!”这姓梁的喜道:“王老弟,当真?”王之雄连忙“嘘”了一声,悄声道:“千真万确!那墓穴便在此去西方二十里外的两头山中,据说是个农夫发现的!”
姓梁的男人又道:“王老弟,却是听何人说的?”王之雄答道:“武林中已经传疯了!现在好多门派都已经知道了这墓的下落,我刚知道就赶紧来给你说了!”
“梁老兄”紧握住王之雄的手道:“如此,当真有劳王老弟了,此番不是多言之处,还请王老弟抓紧赶路!”王之雄应了一声,便骑上马走了,而姓梁的也转头走了回去
岑毅见状起身便想跟上去,却被杜晓凤拦下道:“我去跟这人,你在此处看紧那梁发。”岑毅不禁恼火,惊疑道:“你去干什么?这王之雄是我的仇人,我要知道师父的下落可全靠他了!”
杜晓凤正色道:“我要去看看他手里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还得看住那梁发,待会他必会出行,到时候可要看紧他,看他要去那里,我分不开身,只能劳烦你去了!”
岑毅怒眼圆睁,恼火道:“不行!我不能如你愿,你去跟这梁发,我去追那厮。”杜晓凤闻言脸色一变,冷冷地道:“岑毅,难道你忘了答应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吗?莫非你就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岑毅登时哑然,表情瞬间凝固,杜晓凤别过头去,冰冷地开口道:“好!既然这样,你这便可以走了,想去哪去哪儿。”说罢走向一旁。
岑毅无奈,只好说道:“好好好!我留下来看住那人,你去追他行了吧!”杜晓凤微微一笑,转头说道:“那人要走的时候悄悄跟上去,看看他要去哪儿!”说罢骑过马便寻王之雄的路驰去了。
岑毅心有不甘,可迫于义气,不可食言,只能守在门外,静静等着。这时夜月已经升了起来,四周蝉鸣声骤起。过了不久,只见门口有人悄悄走了出来,却是那梁发,只是已经换了身衣服,打扮作了一个寻常走卒,轻轻关上大门,走到马廊里,牵过一匹马骑上,见四周无人,便扬鞭飞奔了出去。
待他走后不久,岑毅也骑过马慢悠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