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朝廷选派去陕甘的钦差时大家推诿的模样,丁思亲也是一言难尽,“山东那边何至于……”
他长叹一声,“李相啊,我原也是穷家子,哪里会不知道百姓的苦楚?只是比起陕甘百姓和边关将士,山东再难也是有限的,为了朝廷也只能苦一苦山东百姓了。”
李显壬看着丁思亲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些恍惚,他很想问问他,当年他饿着读书,胥吏却要上门催交税赋的时候,告诉他为了朝廷也只有“苦一若”他们的时候,他会不会这么大义凛然?
他不由想到孙女的话,那些锦衣玉食的朝廷命官们要求已经泡在苦水里的百姓再“苦一苦”。可凭什么呢?明明他们只要稍稍从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儿,百姓就可以不那么苦。
但李显壬又觉得自己无颜去指责丁思亲,他不也是这么麻木的过了几十年?且从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甚至在某些时候想起年少时的志向,还觉得十分的可笑。
他轻叹一声,“可哪里的百姓不苦呢?若是咱们看不到也就算了,但看到了,难道还要坐视吗?”
他指着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折子,“大家都在弹劾秦王弄权的时候,你不也说就该让秦王这样的人下去好好整顿一下地方吗?”
郑中益和曹琏可不一样,丁思亲梗着脖子道,“他那是私卖官粮,这个历朝历代都有铁律的!”
“你的意思是曹琏征来的银子都进了国库?”李显壬似笑非笑的看着丁思亲,大家都是从底下走上来的,下头是个什么样子还不清楚?
朝廷收一,曹琏都能让百姓缴二,而等到胥吏进门的时候,估计百姓都得交三交四了,“不若由户部遣人将曹琏缉拿入京,顺便再抄一抄曹家。”
这个丁思亲还真的不敢试,他太知道底下的人都是怎么办事的了,但水至清则无鱼,想让人做事就不能苛求太多,“可是曹琏毕竟按数交银了,你想想整个山东那是多少税银,如果换了他,你能保证接任的官员能做到吗?”
李显壬轻敲书案,“丁大人是想官逼民反?”
“你这是危言耸听!”丁思亲也生气了,他可是一心为国的,倒是李显壬,这会儿在这儿搞什么妇人之仁,他是二十来岁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吗?“我听说您和那方济民连着亲呢?”
他这会儿真的信了曹家来人的话,李显壬这是为了给方济民报仇呢。
李显壬淡淡的看了丁思亲一眼,“我竟不知道丁大人是靠什么走到今天的。”
“哼,我原来一直以为李相是靠明哲保身才坐稳次辅之位的,没想到李相居然一心为民!”
沈迈告老还乡,丁思亲这个户部尚书按资排辈的成了五辅,虽然最靠后,但他如今已是阁臣,又是实权尚书,并不怵李显壬这个摆设,反唇相讥的毫不犹豫。
“够了,两个人加起来一百多岁了,在这儿吵吵像什么样子?”宋旭涛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墩在桌上,“你们出去瞧瞧,咱们内阁值房都快成坊市了。”
丁思亲自问一心为公,理直气自然壮,声音便不自觉的高了。可值房这种中枢要地,不说阁臣们都是沉稳人,便是在这儿当差的连走路都是高高抬腿轻轻落下,哪里会像今天这样的喧哗之声?
因此便招来了许多过来回事递手本的官员在外头探头探脑。
丁思亲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他并不心虚,因为在他眼里,七.鹅群爸一思爸仪六旧刘伞整.理此文发布,加入即可享受四年历史汇总李显壬就是个伪君子。真觉得他们李家的偌大产业来的都很干净吗?他要是想查,弄掉几个李氏族里出来的官员轻而易举。
李显壬很给面子的冲宋旭涛拱了拱手,“是我失态了,”他转向丁思亲,“丁尚书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但下头弹劾曹琏的折子既然已经递上来了,甚至还附着万民书,咱们总不能当没看见吧?难道要逼的山东百姓入京叩阍才成?”
丁思亲稀疏的眉毛抖了抖,他的本意就是想将弹劾曹琏的奏章压下来。但李显壬所说的百姓入京,若是无人插手,那是断不可能的。
但若李显壬有心要搞掉曹琏,那别说从山东弄过来几十个百姓,便是从别处弄一些百姓来冒充山东来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将事情闹大便可。
其实丁思亲真不愿意和李显壬对上。原因无它,一直以来李显壬对他这个户部尚书一直都是很支持的。宋旭涛脾气不好,自己又不是个擅长溜须拍马的,有时候说话不注意,等意识到得罪人了的时候,那些话早就落地了。而李显壬总是不动声色的帮他缓和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