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希两眼巴望着席旁孤冷的女子,那几个秀士相公面露一丝尴尬,到底不便悖孟小公子的面,也都挟菜吃酒,只作不见,更不掺和。
谢明珠被晾在那处,依她性子早想入屋歇息了,那侍候的妈儿急使着眼色,示意她上前说几句软话,谢明珠何曾受过这种冷待,更不会想尚书小公子下不下得来台,只把指间一杯茶轻轻往丫鬟手上托盘一放,理也不理。
她那处孤立着,比天上明月还高冷,秀士们吃着酒说些游学趣话,却只觉席上傥然说笑的白衣相公,眼神里渐渐迸出了怒色。那青楼女子是要与他们斗气么?秀士们一阵头大。
“明珠!”院门忽地被推开,婉娘带着丫头摇着扇儿进来,来到席前又向几人陪笑道:“几位相公先喝酒,待婉娘教导她几句,再向相公们赔罪。”原来是这苑里一个小丫头见势不对,溜去找了鸨母过来。
又有一秀士笑道:“婉娘,你又来凑什么趣!甫凡兄,不管她们,瑞希贤弟要走了,咱们敬他一杯吧。”
孟甫凡兀自不快,却去与他表弟几个行令喝酒。
婉娘拉了谢明珠到一旁,团扇半掩,压着声道:“明珠,庄主让你喝酒。”
谢明珠微觉惊讶,不解地望着她。
婉娘道:“庄主让你陪客人喝酒!”
谢明珠眼里含诮,依然清冷冷站她旁边,无言地抗拒着。
婉娘也有几分气了,道:“这楼里没人不知你这脾性的,今日若不是庄主开口,这些人就是砸了席子打了人,我也不逼你喝一口!明珠,你别再让你义父难做,别再惹庄主生气了!”
谢明珠压根不信舒月岚会说这种话,这楼里妓女的事他哪有闲心管,她问道:“庄主说让我陪客人喝酒?”
婉娘冷冷道:“庄主只对你义父说了一句——她不陪酒,倒要我去陪酒!”
谢明珠脸上慢慢涌起一丝屈辱难堪的神色,她一垂首又很快敛去,忍了半晌道:“好!”
婉娘叹道:“你能懂事就好!”一扭身又摇着扇子去到席前,笑道:“几位相公,明珠招待不周,婉娘给你们敬个酒赔罪!”早有丫头捧了酒给她,她在席间走了一遭,敬了一圈酒,几个客人也都卖她面子,各吃了酒,婉娘又扬声唤道:“明珠!快来敬相公们一杯!吴相公要去进学了,好好喝杯酒送送人家!”
谢明珠走过去,端起席边那杯酒,席间几人都静了,不敢想她真来敬酒,吴瑞希先站了起身,颤着手拿酒杯与她敬了,谢明珠道:“吴相公,一路顺风顺水!”掩着袖慢慢喝了酒,吞进喉中,又一个个去敬酒,那几人想不到有此等待遇,手足无措地与她喝了酒,孟甫凡略感歉疚地道:“明珠姑娘,你若……”一言未尽,只见她呛了两声,眼中滚出几颗眼泪,一脸委屈羞辱地奔入房中去。
孟甫凡呆在那里,胸口闷得透不过气,也悔恨自己为何要逼她喝酒。
吴瑞希含泪道:“表哥,我们回去吧!”
那几人散了席离去,婉娘赔着歉送出因风苑,想了下,又折回身去看谢明珠,才走到花庭,这苑里的妈儿奔过来扯住她骂:“我家孩儿从来不沾酒的,你今夜怎地来逼她?你这老花娘!你要喝酒自去跟客人喝,你逼她做什么!你要是逼得她个万一,我和你拼命!”
婉娘夹着扇按住她手,劈脸就是一巴掌过去,又把她扯开,冷冷道:“就是你们惯得她这性子!整个春华楼就你家明珠能不陪酒不留客,你们还敢闹?仔细把你们全打了出去!”
她是这楼里众妓女的鸨母,那妈儿被打,一时胆儿瘪了,捂着脸作死作活地哭,婉娘不再理她,进屋去看谢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