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细节,有些诧异地问他:“这个任务,也需要瞒着悟吗?”
“是的。”夏油杰点点头,他刚刚还很轻松地抱着臂,那宽大的袈裟袖子垂下,露出他一截肌肉筋骨盘虬的手臂,而此刻,他却微微变动了姿势,伸手拿起了穗波凉子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最好……也不要和他联系,全权交给咒灵就可以了。”
“不过,我知道,穗波同学一直都和悟关系很好,这样的要求,也许对穗波同学来说可能有些太困难了……”他说着,很主动地将手机递给她,垂下眼睑,但并不看她,只看他手中捏着的机械制造产物,露出一星半点感觉此事有些难办的表情后,复又抬眸,朝她扬起一个谅解的,无事的笑来。
“但也没关系,我……”
“没事。”她匆匆地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穗波凉子很看不得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更何况,这是夏油君第一次这么明显地,对她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来。
她想起才过去的那个夏天里他总是很疲惫但却又总是强颜欢笑的面庞,想起那些说着没事但难言疲倦的嗓音,她的力量贫弱,从来无法为他分担多少苦痛,也从不能和他站到一样的高度,更无法听到他的心事,很难为他分忧。
但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帮帮他,帮他哪怕一点。
所以,当着难得的机会落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当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手机,连在手机转轴处的挂坠链子因她的动作碰撞,发出泠泠的声响,在这声响中,它被毫不犹豫地递交给了那只一直沉默着,站在他们旁边的咒灵。
穗波凉子抬起眼,和那有着一双,和夏油君相似的,暖棕色眼睛的‘自己’对视。
在那一刻,很奇怪的,穗波凉子想的是,难道,在镜中的咒灵见到的她,居然是戴这颜色美瞳的时刻更长吗?不然,在此刻,它的眼睛颜色为何是暖棕色,而非她眼睛原本的颜色呢?
然而,这样的疑问,她最终是没有说出口的。
*
盘星教极大,在大厅之后,有专门供应给教内人士以及拜访的教徒暂住的地方。
夏油杰为她单独开辟了一间靠近他的居处,却又格外僻静的,带小院子的地方,又一如她在那个入住高专的暑假时一样,贴心地用咒灵帮她整理好了除了衣物外的所有行李,告诉她每日都会有人送饭菜来,但如果她想和他一起吃,只要提前发讯息给他就可以。
在她把旧手机交给镜像咒灵后,他又给她配了一个新手机,里面全是她能用得到的,相关教内人士的联系方式。
除了在这里伺候的仆人以外,教中的固定人员似乎大部分都有术式,再不济也可以看见咒灵,相较而言,只有春日笼一个咒具傍身的穗波凉子似乎是住在这里的人中最弱的一个。
不过,夏油君却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安慰她,告诉她,他要做一个很长的任务,现在才是刚刚起步,即便现在在教中住的人大多都拥有术式,但很多也都不值得信任,和她无法相比。
穗波凉子不知道他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她对这些事情向来也不好奇,既然夏油君不想告诉她,她也绝不去问,只是,当他们路过又一个见到他们后即刻卑躬屈膝向他们——向夏油君弯腰,低声称呼他为‘夏油大人’的教徒后,穗波凉子不由得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之前偶尔也会这样做,而之前的每一次,夏油君都会微笑着回过头,侧过脸,垂下一点额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这一次,也是如此。
如果忽略那在他动作之间很快速地,从她指尖抽走的袈裟的衣袖的话。
穗波凉子垂眸,不太适应地搓了一下空落落的指尖,而后,她抬眸,回眸望了一眼已经被他们撇下很远的教徒,轻声问他:“我要和他们一样,叫夏油君夏油大人吗?”
“不。”夏油杰即刻,很坚决的否定了她的提议。
那样坚决的语气也许都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因而,他有点诧异地瞪大了一点眼睛,短促地蹙起了细长的眉毛,不过很快,快到也许只有眨眼的一瞬间,他就将那些表情隐没了,他摇摇头,那样温和地说起话来:“不用,我是说,就这样,或者,叫我杰吧,穗波同学对悟和硝子都是以名字相称的,现在,请对我也这样吧。”
他本来只是想让她维持原状叫他‘夏油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穗波凉子那样的,一如往昔,一如既往,这么多年里似乎都没有改变的目光之下,他想起那在已经过去且永不会再归来的高专生活的日子,突然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