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对他的实力总是很自信,也并不愿意冒着无故的,麻烦的风险带她去。

当然,这话也不能和她说,她虽然很弱,之前在高专里悟也说过她弱,也因为想让她在高专上学,怀着好意说过“要是凉子有一点术式或者再多一点咒力也好”这样的,听上去期待,但实际伤人心的话,好脾气的穗波凉子每次也都只是微笑着,很正常地点点头应下,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失落难过来,但夏油杰知道,她其实是不高兴的。

他并不在乎她究竟高不高兴。

但是,倘若她因为觉得自己太弱,觉得教里的人够厉害,觉得在这里时间已经呆了够久又用不着她,所以要求离开,就会很难办。

因此,他会在每次祓除咒灵回来之后去找她。

这时候,因为他叮嘱过,所以不会再有人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过来打扰。

那时间常常是黄昏,他们会在池边散步,聊上很久的天,常常会到月上中天,直到菜菜子美美子困得不行要睡觉的时候,他才会为了回去陪她们,结束那些他过了那天依旧不会记得的话题。

但今天却是个例外。

为了带菜菜子美美子在电视剧上看到的,所以非常想吃的甜点,他回来的有点晚了,等到她们用完了甜品,又闹着要睡觉了,他哄睡她们后,已经月上中天,穗波凉子一般睡的很早,他原以为她也已经睡了,然而在路过她门外时,却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现在当然不是可以共享咒灵视觉的时候,他也从不在这时候让咒灵和他汇报任何东西,因此,他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不知道要不要进去,也许在等待她屋里的灯暗下就会离开,然而,他却忽略了自己在门上的投影。

亦或者没有忽略。

总归,并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

然后,穿戴整齐的黑发少女拉开了门,和他说月色很好,一起去池塘边散散心吧。

他同意了。

此时,天早冷下来了,秋天也快过去了,穗波凉子怕冷,已经穿上了大衣,深色的,把她的脸衬得更白,而冷风又把她面颊和鼻尖吹红了,这时节,枫叶早已经凋谢,茶花却开了,颜色很多,在月色下就显得更美,她看上去很喜欢,去抚摸它们又不忍心摘,于是,他就问她要不要移到她院子里去一些,但她拒绝了。

她说虽然很喜欢,但到时候亲眼看它们一个个凋谢了落下来会伤心,所以还是算了。

但她说完,却又转而笑起来,说世上又哪里有不会凋谢的花,听起来有点没意思,还有点胡搅蛮缠,请他务必快点忘记。

在高悬的明月下,茶花会变得更好看,开凿在教内里的人工池塘也会波光粼粼,就连穗波凉子今日新戴上的红色的发带,耳坠上垂下的浅红色的半透明的,由银色链子衔接的,摇晃的珠子,都更绚烂绮丽起来。

她很难得用这样的颜色的配饰,但是,她总是很好看的。

她此时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如同他常饮的茶水的颜色一般,它倒映过月亮,倒映过湖泊,倒映过开的很好的粉白红色的茶花,此刻正带着不太好意思的笑倒映着他的身影,她用和之前每一次那样稀松平常的,不带一点旖旎羞涩腼腆的目光看着他,又用带着一点撒娇意味的,又听上去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请他务必忘记刚刚她孩子气的话。

他没理由拒绝,所以他点头,笑盈盈地应下,而后,得到想要答案的黑发少女短促地眨了一下眼瞳,凝望他的脸,便没再说话了,她很快移开视线,侧过一点脸去,又去看她身前的,她应该真的喜欢的茶花。

冷的,带着湖的水汽的夜风在这时候吹过来,把她散落的发丝吹起,那在夏日被咒灵削去一部分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她又可以重新编成辫子垂在她的背后,但在他来之前,她大约已经准备要睡,所以将那辫子拆下了,此刻,那柔顺柔软的长发正带着一点恰好的,卷曲的弧度,垂在她的后背,被夜风吹乱。

她伸手撩起脸侧的长发,又习惯性地在这样的动作间隙悄悄看他一眼,按照常理,他此刻本该去看花,看湖,看月光,然而他却不知怎么,一直在看她。

于是,这一刻,终于,不需要咒灵的视觉,夏油杰也能注意到她的目光了。

其实,是很短促的一眼,一个瞬间,和他对视的一刻就烫到一般下意识移开的视线,快到根本让人来不及去看,等下一刻,她沉下心冷静下来,欲盖弥彰地再回望他的时候,里面的那些情绪便已经都不见了。

短促地冷静过后,她又在那样平淡地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