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身负血海深仇,如果没有冲天大志,谁会愿意耗去十余年之可贵时光,放着堂堂将军不做,化身为奴颜婢膝之细作间者?
惊魂未定之王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对梅无一这个初来乍到之翩翩公子,他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上任第一天,第一道政令竟是调拨两万兴州步兵,火速开拔到永圣边军开始伏击安可一使团的地方,将两国战死将士残存的骸骨仔细收敛,统一入土祭奠;沿路找寻,一边挖坑掩埋,一边恭敬上香,历经一天一夜;及至看到赵望所率之羽营所属,为战死之羽营所属立下的特殊石碑,才停下了脚步……眼见城外之骇人白骨总算有朝廷命官处置,军中将士、城中百姓无不拍手称赞,都对这个新任州领好感倍增。
如此人物,在第一次见到王释的时候,却并不像前几任州领那样,称呼他为“管家”,而是直唤其名!
在王释看来,青春年华而身负盛名,恃才傲物也属正常,可后续几天接触下来,他这位在兴州小有人气名望的“王大管家”,却越来越迷糊了……新任梅大人,在第二道政令遭到来自君氏一族之下属官吏抵制时,他一笑而过,从此整日整夜埋头于书房内,除了关心一下京中邸报之外,再无其他出格言行。
可令人奇怪震惊的是,那几个当面与梅无一唱反调之君氏族人,竟陆续于几日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给兴州官府留下!随着梅无一一道道新的政令顺利推行,王释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凭他那弱不禁风的身板,如何能在这举目无亲之兴州地界顶风作案、杀人于无形?眼看心腹手下暗中探寻数日无果,王释索性不再将那些君氏族人的死亡之谜放在心上,全力盯着梅无一之一举一动。
似乎猜到王释心中所想,除了沐浴、出恭、开窗取饭食之外,梅无一一直紧闭书房门窗,几乎足不出户;在其严令不得打扰之下,王释想要见他一面而不得!眼看秦夜如期南征、昭武王朝覆灭在即,王释终于按捺不住,寸步不离地苦守书房之外,非要见到其不可。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天晚上,总算让王释逮住机会,趁着梅无一出门漫步思索时,连忙上前攀谈;谁知竟惹出后面之事!任凭其想破脑袋,实在想不出梅无一是怎么识破他的?既然当面拆穿,为何又要放他走?
然而最让王释迷恋的,还是这位不过二十出头之年轻人说出的那句话:“能够升任将军,绝非等闲之辈!屈身隐忍十余年之久,无论有什么苦衷,本官无不佩服!或许,本官也该像你一样卧薪尝胆、以待天时……今日事败,非你之过……”那一刻,王释居然有被认同的感觉……
“老管家,您睡了吗?小的典藏,有要事禀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王释再无睡意,颇为烦躁地下床开门,将来人放进里屋。
“老管家,您这是咋了?”借着暗弱的烛光,自称典藏之人发觉他脸色不对,关心地问了起来。
“本将没事,说吧,大晚上不睡觉,天塌了不成?”王释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反问道。
典藏听到生性谨慎的王释,一改往日之“老夫”称谓,竟堂而皇之地随口自称“本将”,一时惊讶不已,忘了回话。
“在梅无一那里,本将已经暴露,这些个狗屁称呼,已经无关紧要了!十余年心血,终是一事无成!明天何去何从,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个数。”看着追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王释没有丝毫隐瞒,直接道出了事情始末。
“将军知道,属下自幼不务正业,既没有饱读诗书考取功名,也没有藏书万册造福子孙,白白浪费了父母取的好名字!倘若不是遇到将军,属下还不知在哪个窑子里鬼混呢?再后来,负责联络之老宰相病故、赫赫有名之上将军战死、正值盛年之皇上被弑,就连偌大之国家也一分为二……那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不是将军挺身而出,凭一己之力护着兄弟们,恐怕我等早就投胎去了!所以,无论将军去哪,属下就追随到哪,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那几百个兄弟,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典藏听完这一突发变故,反而镇定了许多,只见他单膝跪地,情绪极其激动地说了良久。
“婆婆妈妈的,表忠心也不看看时候!赶紧起来,何事找我?”王释虽然明面上佯装生气,心中却已万分感动,或许,这么些年之付出,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还有一帮生死相随之兄弟。
“嘿嘿嘿,将军英明,确实有两件急事,刚才触景生情,就给忘了!第一件、今日突然收到老宰相专用之密匣,里面有一张纸条,上书‘一切如常’,落款是风雨,将军请看。”听到王释又改口称“我”,典藏乐呵呵地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对应之物。
“看来老宰相之子——诸葛风雨,并没有忘记我们,照这字面意思,他还想让我等继续蛰伏下去,可惜,他来迟了!另外一件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禀将军,您前段时间,不是吩咐兄弟们想尽办法散播一些关于秦夜的流言吗?有的兄弟回复,最近好像有人开始在四处打听消息之来源!”
“好个秦夜,反应倒是迅速!通知兄弟们,暂停一切任务活动,先顾好自己,其余事情,容后再议。”
“是,将军,那……”典藏转了转两颗眼珠子,狡黠地笑了起来。
“梅无一不是牛气哄哄的吗?本将就投他麾下,看他是否有真本事?”不知为何,王释纠结了一晚上之问题,在这一刻,却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