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沉,夜风带寒,正是风云变幻之际。
京南古栈之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壁影影绰绰,添了几分诡谲之气。
“此言当真?袁氏竟分文不取?”买办面色骤变,铁青中透着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回应简洁
买办闻言,神色更沉,点头如捣蒜,愤懑难平:“非但未入其府,连门槛都未沾边,仅与管家寥寥数语。”
“袁氏言及,山西盐场账目纷乱,户部欲重启清查之序。”
语毕,又抛惊雷:“盐税骤增,十中取一,且售盐之权,将专归特定商贾,世代承袭,不可更易。”
“特定之人,可有明指?”
“尚未透露。”
买办摇头,续道:“拟以地域为界,行十纲之法,新旧有别,旧引丰厚者,得售盐之权。”
此言一出,范进雄眼眸闪烁,狡黠之光毕露。
范家,张家口之盐商巨擘,自明初以降,承粮运边关之任,后叶淇变法,银换盐引,粮运之路渐废。
张家口,古名张家堡,张文筑城,嘉靖年间张珍增开小北门,庚戌之变后,马市兴起,贸易繁荣。
及至隆庆,张家口更成蒙汉互市重镇,商贾往来,络绎不绝,店铺林立,繁华似锦。
范进雄心中盘算,旧引多者得之,此乃袁世振之离间之策,意在挑动商贾纷争,区域划分,世袭之权,无疑激起众人贪欲。
市场有限,若得朝廷庇护,免却竞争之苦,盐利稳固,岂非世代金饭碗?
他面露冷笑,袁世振此计,昭然若揭,意在分化商贾,坐收渔翁之利。
然,盐为民生之本,硬通货也,此番变革,实乃商界风云再起之兆。
何人不梦寐以求家中藏有金蛋母鸡?
范进雄面色骤寒,猝然发问:“朝廷封锁盐场之令,何时方有解禁之期?”
“这……”买办沉吟片刻,答曰,“尚无确切消息。”
“叶大学士处,可有重启之讯?”范进雄缓缓落座,语气中透着幽邃。
“尚未。”
黑暗中,一声音悠悠响起,如雾中行舟。
“闻韩阁老造访叶府,竟遭闭门之拒。”“哦?”
“据传,大学士偶感风寒,闭门谢客矣。”
“吾弟境况如何?”“音讯全无,令人忧心。”
那人轻叹,续道:“辽东鲁、赵二商,已陷锦衣卫之手,二爷商队,更是生死未卜,如石沉大海。”
未及十日,大明京城恍若沸鼎,压力倍增,几近爆炸边缘。
盐政新令,京城内外,谣言四起,沸沸扬扬。
袁世振,总督盐政改革之重臣,近日来,日子堪比黄连之苦。
每日赴户部履职,沿途非议如潮,甚至有激进者掷菜叶,乃至绑架至荒野。
南海子中的朱由校,亦未能置身事外。
然此等风波,相较于历史洪流中的惊涛骇浪,实乃微澜尔。
前有车之鉴,谁敢再轻启衅端,重演午门血案、左顺门之变?
人虽未至,内阁奏章却如潮水般涌向南海子。
“谣言易起,辟谣维艰。”
朱由校望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心生感慨。
其令袁世振,以长芦为始,渐次推行全国。
不料,竟有误传,言及全国同步变革,实乃谬矣。
“《请开盐禁疏》……”
朱由校翻阅一巡盐御史之奏,心绪微澜。
浙江盐商,闻禁令而囤货,哄抬盐价,致民生凋敝,物价飞涨。
御史恳请开禁,以平盐价,安定民心。
连阅数奏,仿佛大明盐库即将枯竭,危机四伏。
然朱由校心知,盐商之囤,非无库存之虞,实乃借机渔利。
他岂会轻信,盐商手中之盐,皆是朝生暮售之物?
"张问达,此公莫非性情大变乎?"
倏忽间,朱由校掌中显现一册精心挑选的奏章。
"盐政,乃国本所系,袁世振革新两淮盐法,盐税激增,成效斐然。臣斗胆提议,以两淮纲盐法为范,速推及四海。"
目睹东林铁杆张问达竟上疏力推此法,朱由校心中不禁泛起涟漪,顿觉事有蹊跷。
昔日那等清流之辈,不正如俗语所云,"君夹菜而彼转桌,君敬酒而彼辞杯,君饮水而彼阻道"?
今何忽现此等拥趸?
"无事殷勤,非奸即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