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好事静默巷闾间,恶闻却如野火燎原。
翌日晌午,南海子古衙之内,朱由校御案前,群臣膝行而前。
前列三人,赫然是丁修、皇亲贵戚定国公,及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三人并立如松。
其后,内阁重臣韩爌、六部尚书、东厂督主魏忠贤、通政使王舜鼎、左都御史张问达,皆俯首以待。
朱由校轻叩案上如山奏疏,眸光熠熠,直视丁修:“丁卿,朕命尔探微,何以弄得满城风雨?”
丁修心下一凛,昨夜辗转反侧,得张世泽援手之言,此刻倒也坦然,叩首请罪:“臣办事不周,请陛下责罚。”
“许卿,为朕道来原委。”朱由校转而望向许显纯。
许显纯拱手疾应,娓娓道来:原是丁修与徐家仆役冲突,偶遇路人,加之徐慧儿一语泄露身份,谣言遂起,一夜成风。
“谣言之力,实不可小觑。”
晨曦初破宵禁,谣言更盛,锦衣卫未及动作,百官奏疏已盈通政司。
“莫非,众卿皆欲阻朕迎娶徐家女,乃至册后之议?”朱由校笑语中藏锋。
“此等关怀,朕心甚慰。”言罢,笑容骤敛,奏疏化作利箭,直击韩爌。
“后宫之事,岂容外臣置喙!”朱由校怒斥,尊卑之分,不容侵犯。
定国公徐希皐心中暗喜,皇怒未及己身,反向群臣而发。
“陛下息怒。”
韩爌躲闪间,急声辩解,“我朝后妃,皆需选秀而出,以保血统纯正。”
“如此说来,徐家女非贤淑之选?”
朱由校再掷一疏,语气不善。
韩爌冷汗涔涔,低头不语。
徐家之尊贵,岂敢妄议,太祖之后,徐氏血脉绵延皇室,谁敢轻侮?
礼部尚书孙如游见状,挺身而出:“陛下,祖训有云,后妃当择良家女,若定国公女入宫,恐违祖制。”
“咦?”
朱由校望向礼部尚书孙如游,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轻声发问。
“这……”
孙如游闻言,恍若雷击,僵立当场。
朱元璋遗训,连他自己都未遵循,岂非“以其矛攻其盾”之典?
“今朝群臣毕至,朕欲问诸位一言。”
朱由校目光扫过哑然的孙如游,袖袍一挥,尽显帝王威严。
京城风言风语四起,他此刻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徐家千金,仅匆匆一瞥,不过是姐妹嬉戏之趣,其余皆未知也。
能否肩负皇后之尊,他亦无把握。
但若不合,废后亦非难事。
而今,关键非在于人选,而在斩断那些伸向宫廷的觊觎之手。
思及此,朱由校目光如炬,环视众臣:“朕意立徐家女为后,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骤静,针落可闻。
“陛下乃九五之尊,立后之事,自当顺应圣心。”
片刻沉寂后,吏部尚书周应秋毅然挺身,拱手长拜,高呼:“臣恳请陛下乾纲独断!”
一语既出,群臣响应,皆表赞同。
选后之事,实则简单,女子而已,能育子嗣足矣。
孙如游昔日选秀之请虽遭驳回,但众臣心中仍存疑虑。
皇帝以年幼体弱为由,然武宗之例在前,谁敢安心?
今见圣上终对女色有所意趣,便顾不得出处,只求先诞龙种,稳固国本。
英国公、定国公等勋贵更是心急如焚,望借此契机重振门楣,于朝堂上再掌话语权。
谁愿久居人下,做那任人欺凌的破落贵族?
韩爌环顾四周,见众人纷纷俯首,自己心中虽有千般不愿——干涉后宫,乃文官数代努力方得之权柄,岂能轻易放手?
——却也只得支吾其词,难以成句。
“莫非有人以为,大明皇帝配不上定国公之女?”
朱由校见有人迟疑,语气骤寒,厉声质问,“亦或定国公之女,难入我大明皇室之门?”
“臣等不敢!”
感受到皇上的怒意,犹豫之臣皆惶恐叩首,连韩爌等心怀忐忑者,亦不敢再独树一帜,纷纷俯首称臣。
殿内,一片臣服之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