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云:“路,本由人踏足而生。”
五万大军,宛若蜿蜒巨龙,自建州疾驰至朝鲜边境,硬生生在崇山峻岭间开辟出一条生路。
在那长奠基堡之南的密林深处,战鼓催魂,杀声震天。
“杀无赦!”
“向西奔逃,越过险山堡,方得一线生机!”
“怯懦者,斩立决!”
此时,毛文龙麾下勇士,刚驱散敌之羽翼,正对运粮民夫逐一甄别。
他身披轻甲,面色铁青,立于道旁,目睹三万健儿出征,仅余五六千壮士归来,皆是青年力壮。
妇人之弱、孺子之稚、老者之衰,或沦为建奴炮灰,堆砌朝鲜城头;或饥寒交迫,毙命荒野。
建奴之残忍,竟连口粮亦不赐足。
毛文龙怒不可遏,挥刀劈向近旁树干,以泄胸中愤懑。
“少主,物资已分拣完毕。”
尚可喜匆匆而至,禀报曰:“民夫皆背负三斗粮,金银细软亦妥善收置。请令尊严加监管,防其贪多负重,若遇建奴追击,我等无暇顾及。”
“领命。”尚可喜拱手应诺,急步向后传达指令。
半晌,战场清理告竣,阵亡将士之躯,静卧于粮袋之上,庄严而悲壮。
“放火!”毛文龙立于道侧,一令既下,士兵们纷纷掷燃火把于独轮车堆,烈焰腾空而起。
“将军,不可啊!”有数人跪地求饶,声泪俱下。
一士兵怒斥,猛踹求饶者:“不焚之,莫非欲资敌乎?此等奴性入骨之徒,何足惜!”
“撤退!”
毛文龙挥手,率领将士迅疾隐入密林深处,身后紧跟着数百渴望回归大明怀抱的百姓。
“义父,此举恐引发山火。”尚可喜紧随毛文龙,忧虑询问。
“山火又如何?非我土,何须顾?”毛文龙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但此举有违天道……”尚可喜面露不忍。
“天道?”
毛文龙冷笑,“我辈焚山,或有违天和;而建奴以我大明子民填沟壑,岂非更大不韪?
建州之天,岂能辖我大明子民?
速行!”言罢,他再次挥手,众人步伐更加急促。
大明征伐建奴之役,非毛文龙孤军奋战,实乃多路并进,得熊廷弼之令,碱场堡至镇江堡,堡堡皆有勇士出关,袭扰频频,边墙内外,战火重燃,互有攻守,宛如猫鼠游戏,大明将士欲擒建奴以邀功,而建奴包衣则誓死护卫战利,双方皆以命相搏。
在此背景下,熊廷弼巧借换防之名,携姜弼武靖营,悄然而至鸦鹘关,此关乃成化年间辽阳副总兵韩斌智筑,三道雄关,地势险要,扼守咽喉,东望赫图阿拉,南瞰清河重镇,战略要地,不容有失。
萨尔浒一役后,建奴乘胜夺关,而今熊廷弼复夺此关,彰显大明威仪。
镇守府内,熊廷弼审阅公文,眉头紧锁,忽而问于贺世贤:“夜不收可有新报?”
贺世贤入内,禀报曰:“建奴精锐尽赴朝鲜。”
熊廷弼闻言,手击案牍,慷慨陈词:“趁敌空虚,直捣黄龙,老寨可图!”
贺世贤请战心切,然熊廷弼却冷笑反问:“老奴岂会轻易示弱?我料其必设伏以待我军。”
言罢,熊廷弼目光如炬,问贺世贤:“论富庶,大明与建奴孰强?”
贺世贤答曰:“大明。”再问:“建奴更欲劫我,还是朝鲜?”
贺世贤不假思索:“必我大明。”熊廷弼点头,继而追问:“既如此,缘何不来?”
贺世贤笑答:“彼等畏我天威,自是不敢。”
熊廷弼闻言,面露赞许之色,心中盘算更深一层战略布局,贺世贤之恭维,恰似春风化雨,令熊廷弼更添几分自信与决心。
我大明疆域广袤,萨尔浒一役虽败不馁,朝廷迅速调兵遣将,粮草辎重自京城络绎不绝,誓与建虏再决雌雄。
然则,调兵遣将之策,非旦夕可成,建虏窥此良机,意图毕其功于一役,攻占辽沈要地,故今年大军压境,战事再起。
反观建虏,不耕不织,唯以劫掠为生,马根单堡一战,空手而归,粮秣断绝,生存堪忧,故朝鲜之地,必成其觊觎之所。
圣上诏命我重整辽东军备,当务之急,唯有时间二字。
昔日我部大破建虏两百旗,令其元气大伤,彼亦需喘息之时,以图再起。
言及此,熊廷弼目光如炬,转向贺世贤,问道:“此番言论,你作何感想?”
贺世贤挠头苦笑,一脸茫然。熊廷弼心中暗叹,此人勇则勇矣,智谋不足,堪为将才,难当帅任。
“我料建虏赴朝之师,必多新兵蛋子。”
熊廷弼继续言道,“战场之上,老练与新锐,犹如天壤之别。我辈岂能坐视建虏安享练兵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