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大老爷弯腰附耳去听。
老太太用尽力气,指了指跪在远处的二老爷,“淘淘……”
“阿娘!”二老爷跪步上前,抱起老太太的手,嚎啕大哭。
“阿娘,我没有……他们冤枉儿子……阿娘,儿子糊涂,可儿子不至于做出那事给阿娘丢脸……儿子没碰她……没碰她……啊……”
“淘淘……”老太太抚摸小儿子的脸,一如眼前还是那个上房抓猫的顽劣小子,“好孩子,淘淘……好孩子……”
老太太一辈子偏心大儿子,临了却念着小儿子,那一句好孩子,在大儿子身上夸了几十年,最后一声,却落在了二儿子身上。
老太太眼里看不见旁人,拖动僵硬的手,擦在二老爷眼角,她想最后一次再摸摸儿子的脸,可却分不出多余的力气,只依稀交代最后一句。
“分家……”
老太太撒手人寰,二老爷哭嚎声冲破天际,大老爷站在床尾,目光死死落在老太太那只垂落的手掌上,有嫉妒,更有不甘。
“父亲。”谢长逸在身后出声,大老爷才恍然回神,跟着也失声痛哭。
侯府上下,衰絰裹素,一片悲怆之音。
好在谢长逸早早将中馈之事交于谢妩来管,请道士做圆满,一一安排妥当,有两三个跳头不服管教的,谢妩也不同她们客气,打四十板子留半条命,左右她们的卖身契在这府里,将人打发到庄子上做苦力,一百个气性劲儿也能磨平。
从前大太太管家,对付这些个刺儿头,多是打一顿叫人牙子给打发走,不留她们,在谢妩这儿倒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忤逆主子,宁肯花银子养你后半辈子,也得叫你涨一回记性。
掌事婆子们眼睁睁看人挨打,再请大夫上药,伤口才好个皮毛,痂都没结呢,第二回抓到过错,又得再挨打,事三回,就有庄子上的人骑着毛驴来接,丢脸面不说,后段前程也要搭在这儿了。
“从前咱们嫌大太太严苛,如今倒好,走了个巡海夜叉,想着是能得个混水泥鳅,也好叫老姊妹们享几天清福,谁成想,竟是个天煞孤星……”
管灯火蜡烛的婆子和管花瓶的婆子是妯娌俩,一道来二姑娘这儿领对牌,赶上二姑娘吃了药睡下,这会儿还没起来,她们在院子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里头通传,便交头接耳凑着嚼舌头。
“二位嫂子好雅致啊,前头都忙成筛子笸箩了,您二位跑这儿来说小话?”路白手上攥了张纸,站在台阶上跟她们说话。
“是小路管事啊。”两个婆子止声,举了举手上要交的牌子,道,“姑娘在里头午睡呢,咱们在这儿等等,交了牌子,再领新的,就去前头应差。”
“那二位可得沉沉心气儿,别高跷车似的在主子面前露了脸。”
“哎……是。”两个婆子虚虚应下,知道方才的话叫路白给听了去,纷纷低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酥卷儿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站着,看他过来,朝外头犟了犟鼻子,嗤声道:“那两个老虔婆,在外头嘀咕好一阵子了,当谁听不见呢,我就站在这儿听她们唱山音,回头一字不落,学给大爷听。”
“大爷待会儿就来,姑娘呢?姑娘还没起?”路白指了指手上的帖子,“眼瞅着就到怡亲王府老太妃的寿日了,咱们家偏赶上了白事儿,总不好再去走动,大爷叫我拿去年的单子来给姑娘看看,让姑娘斟酌着安排今年的礼单,咱们家的人就不去了。”
“姑娘起了,在里面吃茶呢。”酥卷儿努嘴,“外头两个没进来的,是采办短了东西,晌午姑娘才另使了人去买,满打满算的时辰,也得会子才回来,我嫌她们在院子里鼓鼓囊囊的聒噪,就扯了个谎,说姑娘还没起呢。”
“我就说嘛,姑娘办事一向利落得很,哪能叫底下的人白等时辰。”路白真心称赞,他跟着大爷瞧过姑娘名下铺子里的账,进项、支出,条条目目记得清清楚楚,或有偶尔一条记错了的,姑娘还在里头夹了批注,提醒他们去改,那几处铺子的营利,比公中最好的铺面都强呢。
屋里谢妩听见他们在说话,打发人来问,酥皮儿折了枝杜鹃花,丢在那两个人中间,“你们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姑娘,在那儿说什么呢?还不快快进来,如实招来,姑娘要审你们。”
谢妩接过路白送来的礼单,勾了两项,停笔问道:“昨儿大哥哥跟我提,老爷说分家的事,可定了日子?”
“大爷交代了,只算咱们一家的礼。”路白想了想,才道,“大老爷想就这两天叫二老爷收拾了搬去西边小苏庄巷子里去,二老爷哭着说老太太丧事还没办完,他应儿子的,不敢走远了,便是不肯,大老爷铁了心的要他们搬出去,上房唱经的和尚道士都还呢,大老爷今儿又叫了人套了车,帮二房那边拉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