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们也需要修行资源。对于合欢宗来说,她们最大的资本就是调教炉鼎的本事,一个好的双修炉鼎,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有一个宗门能稳定产出这样的炉鼎,他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所以后来就形成了一条畸形的产业链。即合欢宗以诱骗、拐卖等方式在九州大肆寻找有炉鼎资质的女子,美其名曰带她们脱离苦海,实际上却是……呵呵!带回宗门之后,从中选拔真正有资质的进行洗脑调教。剩下的则就……”
“做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被发现,所以和合欢宗有利益牵扯的宗门就要帮她们打掩护。等炉鼎炼成,再进行买卖交易。合欢宗就这样用活生生的人换取了一批又一批的修仙资源,来供养上层的修炼。”
“怎么会!”小白听到这已经忍不住惊呼出来,这让她又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将惊恐与不可置信写在了脸上,“难道说花姐姐也是……”
“花姐是幸运的,她是合欢宗拐来的,据说她是比天生媚骨更加罕见的天香媚体,所以当时的合欢宗宗主一眼就相中了她,想让她继承合欢宗的衣钵,但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花姐在落入他们手中之后没多久,遇到了我老爹。”
“我老爹是个很有奇思妙想,又很能感染他人的人。据花姐所说,当时她在一次古墓历练中遇到了我爹。当时的她还是合欢宗臭名昭着的妖女,我爹则是九州新秀。两人因为意外不得不暂时合作,一起共度难关。但也正是这场萍水相逢,彻底改变了花姐的一生。”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老爹和花姐都没有跟我说过。我只知道在那之后,花姐立志要改变合欢宗,这个过程她花了很多年。久到她都已经是合体境了,才终于实现了第一步——杀了老宗主,然后成为了合欢宗的宗主。”
“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是改革了。合欢宗要改革,最开始遇到的反对派就是和她们有利益纠葛的九州各宗门。这是一场非常可怕的斗争,合欢宗面临的是近乎毁灭的局面。在花姐独木难支的时候,有人帮了她。当中的辛苦不得而知,但最后合欢宗活下来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发。”
“再然后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合欢宗几乎将九州青楼业背后的几大势力全部吞并,整合了九州近六成的青楼产业,终于有了改革的资本。有了资本之后,变革开始了。第一步就是取缔了几乎所有的皮肉生意,只卖艺不卖身。”
可还没等小白松一口气,秦萧略带严肃的神情便将她的侥幸撕得粉碎。因为他接下来讲的事,是一场比黑暗还要黑暗的历史
“改革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残酷的反扑。两方的对峙导致那时九州的人口买卖非常严重,青楼这个产业也向着两极化发展。合欢宗再强,也没有能力和近大半个九州的力量相对抗,所以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停止了改革的脚步。花姐愁啊,但在一位高人的指点下,她还是找了解决方法,或者说妥协的方法。”
“什么解决方法?”
“当时合欢宗改变了战略,别的不多说,光靠她们修炼的双修法,就不是其他同行能媲美的。结果自然显而易见,一代又一代……姑且叫做‘先驱’吧,为合欢宗打下了一个基业。”
“这个方法的本质就是倒逼,将客源全都吸引过来后,剩下的不得不向合欢宗她们妥协,于是合欢宗顺理成章地垄断了九州近九成的青楼产业,只有那最根深蒂固的角落,她们迟迟拿不下,这其中就包括京州、八王王城等地。”
“直到这时,改革就来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建立秩序。之前的失败让合欢宗明白了堵不如疏的道理,而青楼产业的存在是一个根深蒂固的问题。合欢宗的本意是想联合各方势力彻底铲除这害人的制度,但显然是没有成功的。”
“为什么?这不是犯罪吗?为什么还会……”
“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是,只要需求还存在这个产业就不会消亡。小白,这是个悲哀……封建王朝的本质是吃人。花姐知道,合欢宗也知道。这个事实也让合欢宗明白了,她们只能暂时与之共存。改革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所以她们改变了方法。”
“一个算不上多好但已经尽力的过渡体系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合欢宗联合山水书院、九天宫、掌剑山等大宗,重新制定了一个秩序,一个牺牲小部分人来换取大部分人的妥协秩序。”
“你知道南市的青楼里有多少姑娘吗?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在做着那种生意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道……”
“二十九个卖艺的姑娘加一个。合欢宗以近乎强迫的态度,规定这个卖身的一定要有修为,会双修,且必须有自保能力。那你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符合这样条件的姑娘吗?”
“合欢宗……”
“对,合欢宗。你仔细想想,在天凤楼里遇到的老鸨以及卖身的姑娘,是不是都是有修为的?那次趟花眼的时候,为了不让我们看上那些卖艺的姑娘,来的是不是都是有修为的人?”
小白听着秦萧的话,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恐惧与压抑也逐渐被理智所冲散。她仔细回忆了天凤楼里见到的姑娘,好像确实如秦萧所说的那般。
她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其他更多的人。
“可这对合欢宗不公平……”
“是不公平。可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如果想要绝大多数人获得公平,那就一定要有人去面对不公平的黑暗。花姐改革后的合欢宗,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有很多人选择离开,但也有人选择加入。”
“花姐说,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她们要在合欢宗还有这个能力的时候,维持住这个秩序,并在这个秩序下尽量创造出多的有能力、有见识、有想法、有自保能力的女子。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在面对黑暗的世界时,不至于束手无策,不至于再次陷入那泥潭。”
“花姐的理想很伟大,她说要让九州再也没有一个女子会遭受这样的苦痛,她要让九州的女子都是自由的,都是明智的,都是有能力的……女子是能顶半边天的,而在她们成长起来之前,就由她带领着最初的同僚先在泥泞的深坑里打下地基。”
“她是仙人,可仙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她发出了宏愿,并一直在为这个事业而努力。”
小白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她们,这太矛盾了。秦萧也不知道怎么去评价,他只能论述这一段历史——站在合欢宗的角度略带偏颇地去论述这段历史。
自从他知道鱼鸟令的含义后,他补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合欢宗历史。而他告诉小白的,有很多就是施花雨亲口告诉秦萧的。
合欢宗的历史很长,但如此长的历史却几乎全是一部受难史,很难找到一处光彩的地方。施花雨知道,所以她用了自己前半辈子去致力于改革,又用了自己的余生去解救那些深陷囹圄的姑娘。用她的话来说,这是责任也是赎罪。
站在外人的立场,很难说合欢宗的做法是对是错,如果论过程的话,它和过去的那些老鸨贩子并无不同,可又确确实实地改变了整个九州的青楼产业,甚至于改变了……用自己的努力将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给填了起来。
但这不代表黑暗不存在了,只是以合欢宗为首的一批“先驱者”将这样的黑暗给挡在了普罗大众之外。虽然手段并不值得说道,但论功绩这方面又不得不称赞她们一声。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实,矛盾到即使后世史书为合欢宗撰史,也很难站在绝对公正的立场去评价她们的所作所为。最多就是当后人阅读到这一段历史时,会感叹一句当时人的不易。
他们在这烟花巷逗留得太久了,久到太阳已经微微西斜,久到再不去淮江娘娘庙就来不及了。小白没有释然,但至少比进入巷子前要轻松了不少。两人牵着手走出了这让人感到压抑的小巷,迎接着温润的阳光。
巷子的终点,是一个坊区——阖欢坊。里面住着的多是些女子,或年老色衰,或身有残疾,或麻木木讷,或行动不便,或疾病缠身……她们是那段黑暗史的经历者,也是黑暗史本身。
但现在她们有了自己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营生,有了自己的生活:缫丝、织布、教书、抄书……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她们现在有了自己的选择,能在一日的辛劳后能回到各自的家。
偶然能看见从南市回来的靓丽姑娘穿梭在她们中间,带着用歌舞、卖艺、劳动换回的粮油银钱回到了各自的家。
两方擦肩而过,然后相视一笑。
街道的尽头有一间学堂,现在正逢散学的时候,女孩们笑着跑着,羊角辫在风中一颤一颤的,她们毫无顾忌地交流着一日的收获,然后回到了各自的家。
过去、现在与未来在一间小小的坊中齐聚。一路之隔的对岸是黑暗的过去,一个没有人希望回去的过去。
“小白,你知道花姐和我说过她未来想干什么吗?”
“开一家裁缝铺。”
“看来她和你说过啊。花姐说,如果未来九州真的出现了一个立志彻底铲除青楼产业的人并掀起了一场解放运动,她一定会先贡献出合欢宗,让这场解放对准合欢宗发出第一声宣告,为它黑暗的一生敲上棺材钉。”
“然后她就带着以前的姐妹们重新立一个门派,一个能庇护更多受苦受难的同胞的门派。她自己则挂名一个太上长老,开一家裁缝铺子,每天美美地做衣服,顺带还可以帮人化妆,听听八卦。”
“说起来老爹好像跟我提过,花姐在加入合欢宗之前,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妆娘来着……”
小白好像有些释然了。她抬起头看向前方,刚好目睹了那些活泼的孩子路过秦萧身边时,他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也笑了,笑着招呼着她们小心摔倒。
蓦然回首,她凝视着来时的逼仄的小巷子。她有一种一把火烧了,然后给大家取暖的冲动。
两人走在坊间不算宽阔的道路上,道路两侧是人气,道路后方是死气。死气被隔绝在了外面。最后一次带着厌恶回望了那段黑暗的历史,小白再向前看去时,秦萧正驻足在前方微笑等待着她,她一路小跑赶到了他身边,两人并肩走着。
“小哥,你是合欢宗的少宗主了,你会继承花姐的意愿吗?”
“我?不会,我只是挂个名而已。花姐也只是想给我提供一点庇护而已,这更多的也是看在我老爹的面子上。”
“这样啊。”
“小白。”
“嗯?”
“远离黄赌毒,不然会变得不幸。”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