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外面的角落里,林登海不动声色地劈着木头,褚庆福则在摆弄着临时征集来的碗碟。
林登海低声道:“咱俩打听的差不多,周七歪子为了巴结孙业洪,专门请周广伦来过小年。这周广伦扛了自己仅有的三挺机枪来撑门面,他们是昨天下午进的扒头山,王长有上午来的,所以没有碰到,这是‘放屁打了脚后跟—巧了!’
庆福,这事不太妙,如果周广伦和周脉顶这事谈成了,汴塘的杜玉藻跟孙业洪勾结起来,那台儿庄到赵敦这一大片地方,解放就难了。”
褚庆福回道:“咱们既然来了,就不能便宜他们,搂草打兔子,想办法破坏他们联盟,一会我去周七歪子那个院子里捣乱,让他们喝不成酒。”
“恐怕不行,闹不好,咱俩暴露了身份,反而会加速他们联合,我听周广伦他们的意思,是嫌弃扒头山住得不好,喝完酒要连夜回台儿庄。想个法把信递到尤窝子去,让褚老大扮成扒头山的人半夜去截路。”林登海答道。
“嗯!这个法好,交给我吧!”褚庆福站起身来,甩干净手上的水,找管事的人去了。
管事一听,来福饭店的老板这样上道,高兴得不得了,马上给褚庆福找了一辆驴车,让他赶紧去西边不远的尤村拉那二十坛高粱酒。
褚庆福嘚嘚地赶着驴车出了东门,在离开了扒头山视野范围之后,一鞭子下去,毛驴扬开四蹄,驴车粼粼作响,直奔尤村而去,老队员邵泽生和王玉山早就按照褚思惠的命令等在那里了。
一个时辰后,驴车拉着满满一车酒驶回了扒头山,此时,扒头山激战正酣,穿着杂色军装的人和黄绿色军装的人混坐在帐篷里,周广伦的人抢着酒坛子喝酒,把酒喝光之后叉着腰,站在门口大骂周七歪子小气,酒都不管够,没诚意。
在堂屋陪酒的周脉顶听到周广伦的人如此嚣张,心内暗暗不爽,却不得不压住怒火,对周广伦极尽讨好,而周广伦却大马金刀地喝着酒,佯装没听见。
待得褚庆福将酒拉回,周广伦的人一声欢呼,上去就抢。褚庆福故意挑事,伸手就推开黄绿色军装的人,毫不客气地喝道:“滚开,周七爷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贼种撒野!这些酒是我们东家孝敬七爷的,他让你们喝,你们才能喝!”褚庆福人高马大,气势非凡,一下就鼓起了扒头山守军的“傲气”,都跟着褚庆福对着中央军骂起来。
“中央军”怎么能忍下这口恶气?趁着酒劲,仗着人多势众,掏出枪就准备火并,而屋内的周广伦依然稳坐钓鱼台,周脉顶却急了,他是要攀“中央军”这棵大树,朋友还没交成,可不能树了个敌人。况且,下午探子来报,运河支队的老将丁瑞庭带着主力要去攻打汴塘了,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得罪台儿庄的人。
他强忍怒火,走到门口,对着扒头山的人呵斥道:“你们这群不开眼的蠢货,我平常亏待过你们吗?少你们酒了?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这酒本来就是孝敬中央军的,你们抢什么抢?今天要把这些长官们像伺候你们的爹一样,给我伺候好了,不然就拉出去枪毙!”
“中央军”们连搭理也不搭理他,一涌而上,嘁哩喀喳,把一车酒搬个精光。
周广伦似乎觉得不过瘾,大着舌头呵斥道:“他奶奶的周脉顶,让你手下的人收敛点,你这小小扒头山,还没个鳖窝大,要不是你上杆子巴结老子,老子还真看不上。”
这下周脉顶绷不住了,铁青着脸,甩手就走。
伙房里做菜已经接近尾声,不再需要补充劈柴,林登海便跑到堂屋,主动担起来端茶倒水的杂活。他看到周脉顶怒气冲冲,扬长而去,悄悄放下茶壶,走到一个扒头山人吃饭的帐篷里挖苦道:“凭啥只能他们有酒喝,咱们扒头山的人也太窝囊了吧!燕子埠的人都是靠周七爷罩着,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老百姓都去投靠周广伦了。”
“七爷也是没办法呀!”
“他奶奶的,这些龟孙觉得自己有机枪,了不起呗!”
“人家还是中央军嘞!咱们一会是二鬼子,一会是烂煎饼队,确实比不了。”
“七爷都走了,咱还在这干嘛啊!赶紧回去睡觉吧!”
五六十个杂牌军,一窝蜂都作鸟兽散,帐篷里只剩下了周广伦的人。
周广伦被晾在屋里,暗自后悔说错了话,却又拉不下来脸找周脉顶道歉,尴尬地叫来营长,下令收拾装备,半个时辰后集合,回台儿庄。
晚上九点半,周广伦带着那些喝得烂醉的二百多号人,扛着他们最大的倚仗—三挺机枪,东摇西晃地从扒头山东门灰溜溜地走了,周脉顶连送都没送。
扒头山沉重的东门轰隆隆地落了门栓,大师傅在伙房里开了个小灶,林登海到帐篷里拎来半坛没喝完的酒,几个伙夫你一碗我一碗,兴高采烈地喝起来。
十点半,五个人正喝得带劲,扒头山东北方向传来稀稀拉拉的枪声,听声音,应该在燕子埠附近。
大师傅有点着急:“燕子埠不会出事了吧!怎么大半夜打枪?我一家老少都在哩!”
褚庆福说道:“半个时辰,周广伦那伙人正好能走到燕子埠,应该是他们遇上了什么人,刚才你们都没看到,周七爷被气得就差当场动手了,或许是他一怒之下把汴塘的人叫过来,半路上截着周广伦出气呢!”
林登海会心地一笑,举起碗说道:“放心吧!大老师,敬你一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