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界楼屹立在北市正中心。
它高三层,长宽各百步,虽不是邺城最高大的门楼,却是冀州最有名的酒肆。
邺城名流显贵多爱在此饮酒,往来商旅也会喝上一杯。一壶四季春,更是整个邺城的招牌。
分界楼之所以名为分界,那是因为日落之前,它只经营酒食一道。日落之后,却摇身一变,成为典当、课利的天堂。
而这一切,都始源于一道名为陈肺(臭豆腐)的佳肴。
田钧跪坐在分界楼三层的一间包厢内,从桌上夹起一片陈肺,放入口中不停搅动。
“势先,此物如何?”
许据伸长脖颈,眼睛死死盯住田钧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微妙的变化。
熏臭的豆腐,不断撞击田钧的味蕾,可以说除了腐臭味太浓之外,味道的确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田钧来到大汉之后,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这道陈肺的确不错,可惜,这些年来反复改进,依旧还有不少可以精进之处——”
缺少香菜和剁椒,这道菜就失去了灵魂。
当然,大汉是有香菜的,只不过此时被称作胡荽。至于为什么陈肺里缺少胡荽,因为田钧吃不惯!
田钧的语气虽然略微失望,却提起铜著,准备再来一块。
陶碟之中,早已经空无一物。
田钧愕然抬起头,瞧见许据正一脸享受的打着饱嗝。
“势先,你适才说什么?”
“精进之处,什么精进之处?”
许据用剔牙掩饰内心的尴尬。
忽然,他猛地瞪开双眸,眉头皱起,惊问道:“反复改进,势先,你反复改进什么?”
“自然是这陈肺!”
一句突然声响,从隔间内传出。
许据大惊失色,擒刀在手,嗖一声站起身来。
只见一个文士装扮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走出,缓缓说道:“叫许君知道,这道陈肺,正是我家公子所创。”
公子?所创?许据左瞧右看,一时摸不着头脑。
文士走到田钧身侧,躬身作礼道:“田忠,见过少公子。”
田,田忠?
许据瞳孔一缩,将环首刀横在胸前。
田丰如今被关在死狱中,田氏此时跳出来这些神秘人物,未免太过敏感!
田钧见状,急忙起身将许据按在坐席上,示意不必惊慌。
“多年不见,忠叔风采依旧。可惜兄长,已经阴阳陌路!”
田钧声有戚戚,田忠闻言悲恸。
田忠,曾是田鸣的亲信侍从,也是巨马水一役中,作为田氏亲卫唯一的幸存之人。
身为亲卫,主将战死理应连坐而死。
但当年田忠因为替田鸣送信,侥幸躲过一劫。之后又被田钧力保,才从田氏族法中捡得一条性命。
如今他明面上是分界楼的主人,背地里却奉田钧为主,在邺城收集情报,经营产业。
“公子重获新生,忠喜不自胜。”
田钧治好袁买的病情,又接连被司隶校尉府、州府接见之事,田忠自然知晓。
这一步步的危棋,不可谓不险。但田忠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田钧步履维艰地向前走。
好在,如今拨开云雾,已见光明。
田忠再拜道:“恭贺公子!
忠已派人从大将军府探明消息,审配日中时已呈递举荐文书,袁绍已批准公子就认黎阳县尉之职。
短则今日,迟则明日,必有书吏到别驾府报信。”
许据如遭霹雳,田钧二人的言辞,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他自以为带着少吏在别驾府监督数年,对田钧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万万没想到,田钧竟然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许据心神陡然一惊,双眼瞪圆:田钧为何毫不避讳自己,公然与田忠议论私事?而且听他二人的言论,似乎对大将军很有反意。
“黎阳县尉一职固然万分凶险,却也不是没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