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瞧田丰带着微笑的面容,他轻轻摇头,语气有些责怪:“元皓,你为何要将部曲给他,凭空生出这许多事来?
我如今再想杀他,只怕难上加难!”
田丰不由点头,田钧如今是鱼游深海,有了无数选择。他只要能在黎阳站住脚跟,只怕再想取他性命,就是痴人说梦了。
便叹息了一声,皱眉劝道:“公与,上一次你故意放出消息给许攸,想借逢纪之手除他,被他轻易化解。
这一次,审配、逢纪二人计上加计,却让一场洪水所误。我看啊,只怕是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
沮授不敢认同,辅佐袁公多年,哪一次不是靠奇谋决胜?当年他与田丰一起妙计百出,是何等的恣意畅快!
可如今!
他低头看了一眼困厄的田丰,才发现时过境迁,这个与自己相知多年的老友,不仅处境变了,似乎心意也有些变了。
想到逢纪那群教唆袁公,鼓吹与曹操速战速决的弊夫,沮授叫苦不迭。可惜如今河北的士人,能够一起谋划的,已经不多了。
沮授咂咂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作礼退出了牢房。
“公与啊,我与你不同。你长子沮鹄,如今好端端的在顿丘领兵。而我的长子,已经永远埋骨在巨马水。现在所有人,又开始打起了势先的主意。”
望着沮授离去的背影,田丰如是问道:“我又能如何呢?”
冀州的冷箭,田钧不清也不楚。
他死也不会相信,当年第一个出手救下他性命的人,如今却处心积虑地想置他于死地。
仿佛那仇恨,与目下正在强攻驻马川的于禁一般大。
话说于禁领着残部进驻到黎阳休整之后,又恰逢袁军大将赵睿领着一营兵马痛打落水狗,将史涣的半营兵马打的丢盔弃甲。
史涣与朱灵都知道驻马川地势高耸,不受洪水影响,于是故意卖出破绽,将赵睿往黎阳方向引。好巧不巧的,刚好与于禁合兵一处,不仅击败了追击的袁军,反而生擒了赵睿。
于是史涣又提着赵睿,点上千余部曲,扮作袁军,往荡阴骗城而去。
于禁则因祸得福,不仅白得一场战功,而且顺势迫降不少河北士卒,部曲不降反增,竟比之前多出不少。
遂志得意满,留朱灵守城,将河北兵马一部充作前锋,自领部曲殿后,来争驻马川。
好在田钧将黎阳的动向都瞧在眼中,不仅从容布置,将十一个壁垒加固扩围,更将近日来拾取的断木、破布、杂草等,尽数匀到每一处壁垒之间。
于禁本来志得意满,可惜一连鏖战三日,在付出近千人的河北士卒伤亡之后,才堪堪攻破五座壁垒。
看着这个从自己手底下亡命走脱的小儿,如今强占了自己苦心经营的营寨,反过来将自己逼的落魄不堪,于禁越想越气,恨不得将田钧剥皮解恨。
他恼羞成怒,第四日亲斩数个督战小兵,然后身先士卒,将一柄钢刀抓在手里,奋不顾死的朝驻马川顶上杀去。
曹军士气大振,争相赴死,解厄营抵挡不住,被连破两壁。
等到于禁想一鼓作气攻上第八座壁垒时,田钧亲来擂鼓。解厄营军心一奋,有反扑之势。
于是双方在两座壁垒之间狭窄的空地上互不避让,进行最简单直接的白刃鏖战。血液,将这一整片路段染成黑红。数以百计的士卒尸体,在此不断滚落。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肉沫残渣四处横飞。纵横交错的刀痕与箭孔,仿佛要将这一片陡路剁平。嘶吼哀嚎的悲鸣之声,在一具具狰狞的面容上咆哮。
将近三个时辰毫不停息的战斗,使第八座壁垒几度易手,但田钧始终立在鼓台上不避不让,解厄营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反复将壁垒夺回。
如是再三,曹军再无余勇,终究不能抢夺。
于禁身披多处刀伤箭创,一连砍卷刃数把大刀,依旧没有回天之力,眼睁睁看着日渐西斜,无奈偃旗息鼓。他不敢大意,生怕天黑之后地势危险,当即留下少部人马,想回到坡底营寨中。
然而,田钧怎么会容他轻易撤退?趁于禁组织下坡之时,解厄营滚下早就沾满桐油的柴草堆,然后用火箭射击。又将第八、第九座壁垒的拒马、鹿角、大石等物尽数拆除,一齐向下投去。
由于田钧早就有心,将各种杂物塞在了壁垒之间,所以轻轻一点火星,就引发熊熊大火。再加上沿途的残尸破甲又多,于是一并点着。
曹军抵挡不住,只能翻滚逃命。加上其攻坚的部曲中,有不少河北士卒。他们见机呼啸高喊,到处煽风点火,使得火势蔓延,曹兵尽皆丧胆。眨眼间,就将陡路上的七座壁垒尽数点燃。
大火炽烈燃烧,形成一条烈焰狂龙,不断吞噬着早已逝去和即将逝去的生命。沿路的曹军士兵和伤卒,被热浪席卷、化作飞灰。许多不能忍受炙烤的精壮,自愿选择从高高的崖壁上跳落。
田钧又率部呐喊穷追,曹军一败涂地,壁垒被全部夺回。
幸好坡下还驻扎着近两千本部士卒,于禁亡魂大冒,一口气钻进大帐之中。然后心有余悸,将营寨后移到数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