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邢夫人低声说道:“老爷,琏哥儿可真是您的好儿子,事到临头跟那凤姐儿一般往后缩,眼里分明就是没有您这个老子!”
贾赦自是暗恨贾琏万事不沾身,可也恼恨方才邢夫人言语失当,只提了嘴王夫人老太太立马儿就改了心意,于是沉着脸叱道:“蠢妇!要不是你胡乱说嘴,这事儿就成了!哼!”
大老爷一甩衣袖,快步将诧异的邢夫人丢在后头儿。邢夫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发作,只得闷头迈着小碎步随在后头。
………………………………
临近申时,李惟俭与吴海平打马而回。
方才在角门前翻身下马,便有门子紧忙迎上来道:“诶唷,我的俭四爷,您可算是回来啦!大老爷、老爷、东府珍大爷这会子都在外书房等着四爷呢,您赶快去吧。”
李惟俭怔了怔,贾赦、贾政、贾珍都在?莫非是自己坑害薛蟠的事儿发了?
每临大事有静气!他面上不曾显露,随手将缰绳丢给管事儿的门子,笑吟吟道:“这般大阵仗,今儿这是怎么了?”
门子道:“这……小的可不好胡乱嚼舌。”
李惟俭笑着自袖笼里摸出一块碎银丢过去:“这是嫌我近来给的赏钱少了啊,拿着!”
“哎?诶唷,谢四爷赏!”那门子入手一掂量,便知这碎银起码二两有余,当即眉开眼笑,随即凑过来低声道:“小的下晌才当了值,听说早间有个巡城御史叫詹崇的来了一遭,似乎还跟那桩案子有关。”
“嗯……知道了。成,这赏钱没白给。”说笑一嘴,李惟俭踱步朝着外书房行去。
脑子里心思电转,詹崇来贾府做什么?按说今儿那俩青皮打行出了首,詹崇这会子应该来拿人啊。偏生此人来是来了,却又不曾拿人……坏了,只怕这一遭是被严希尧给卖了!
李惟俭驻足,扭头就见吴海平已经自马厩里行了出来,他赶忙招手,待其到得近前,笑吟吟压低声音吩咐:“找你背后东主,无论如何把那大同车员外的底细打探出来,快去!”
“不是,公子……”
吴海平正要分说两句,却见李惟俭虽面上挂着笑,一双眸子却前所未见的冷,当即将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拱拱手:“得,您是爷,小的这就去。”
吴海平返身回马厩,取了马匹打马而去,李惟俭则行不多远便到了贾政的外书房前。
书房外小厮遥遥瞥见李惟俭,早早儿入内禀报,待他到得近前,便有一人迎了出来。
“俭兄弟回来啦?”
说话之人面带笑容,生着一双桃花眼,却正是贾琏。
“琏二哥!”李惟俭笑着拱手招呼:“今儿这是……”
“入内再说,大老爷、老爷早等得急了。”
二人入得外书房里,李惟俭便见正中左边儿坐了大老爷贾赦,右边儿是二老爷贾政,左边儿下首坐着贾珍。
李惟俭上前见礼,那贾赦老神在在、心不在焉,贾政愁眉不展,反倒是贾珍面色如常。
“复生可算回来啦,坐,有一桩事……琏儿你跟复生说说。”
“是。”
贾琏拉着李惟俭在右边儿椅子上坐了,长话短说,将来龙去脉说将出来。
李惟俭心中暗骂,严希尧果然将自己卖了!这特么哪里是整治薛蟠?分明就是奔着薛家产业来的!
詹崇言辞看似咄咄,实则贾家推说一句不知情,那詹崇就毫无办法。
以严希尧的性情,只怕过后必会补偿自己,就是不知这补偿是什么了。
听罢贾琏说过,李惟俭装作还在思忖,那贾政就沉不住气问道:“复生,此事你如何看?”
李惟俭就道:“大老爷、世叔、珍大哥商议了一阵,想来早有了盘算?”
贾珍说道:“倒是商量了个大略,詹崇过府递话儿就没想着把咱们得罪死了,一准儿是别有所求。”
“着啊,珍大哥说得通透。”李惟俭就道:“私以为,那詹崇此举奔着的并非宁、荣二府。莫看他说得厉害,实则便是官司打到圣人面前,大老爷、老爷与珍大哥也有的说。”
“嗯?俭兄弟的意思是……奔着薛家?”
李惟俭端起茶盏道:“詹崇既来递了话儿,想来必有后续,大老爷、老爷静待其变就是了。”
贾政眉头略略舒展,贾珍神色如故,唯独那贾赦瞥了李惟俭几眼。许是一早儿的气儿还不曾顺过去,这位大老爷忽而嗤的一声,说道:“俭哥儿,文龙那官司……莫不是你透露出去的吧?左右你跟他有仇,有事儿、没事儿的又总往少司寇府上跑,那詹崇可是少司寇的——”
李惟俭面色不变,贾政就变了脸色:“大哥浑说什么?文龙那案子秘而不宣,只递了案卷上来,俭哥儿又是如何知道的?
再说都是亲里亲戚的,俭哥儿再怎么也不会要了文龙的命。”
贾赦哼哼一声:“那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李惟俭暗自咬牙,面上笑道:“大老爷这话儿说的,我若是知道此事,直接朝刑部投了匿名状多好,何必这般费事儿?”
贾政说不得贾赦,只得道:“复生方才回来,快回去歇歇吧。这事儿复生来日若是有空,总要请见少司寇,当面儿问问。”
李惟俭起身拱手道:“好,那小侄先行告退。”
身旁贾琏也起身:“我送送俭兄弟。”
二人朝外行去,李惟俭心里头破口大骂,贾赦果然是个混账,不曾招惹这厮,反倒朝着自己泼脏水……嗯,虽然这脏水没泼错。
可这话儿险些毁了自己人设,这仇结大了!
到得书房外,李惟俭请贾琏留步,自己朝着夹道行去。绕过东院儿,自家小院儿近在眼前。
结果刚进院儿门,红玉便赶忙迎将上来,说道:“四爷,姨太太、宝姑娘在屋儿里等了你好一会子了。”
薛姨妈与宝钗来了?
李惟俭略略颔首,红玉便赶忙上前挑开帘栊。李惟俭进得正房里,绕过屏风,果然便见薛姨妈与宝钗早早儿等在了此间。
不待他开口见礼,那薛姨妈便起身质问道:“俭哥儿,你不说那桩事没事儿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个巡街御史来?莫非俭哥儿心里头一直恼着,文龙那桩事也是你暗中使坏这才——”
“妈妈!”宝钗赶忙起身拦下。
李惟俭却已变了脸色:“真是咄咄怪哉,姨太太这是跑我这苦主屋儿里兴师问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