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到得大老爷贾赦面前,便有些迟疑。
贾赦等了一会子,重重撂下茶盏:“到底如何了,说个话儿啊。”
“这……父亲,我瞧着周长史是买涨。可是……儿子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妥。”
大老爷贾赦嗤之以鼻道:“你懂什么?那姓周的不过是听命行事,他能有什么主意?如今这股子出息愈发稀少,胆子不大一些,哪里赚得到银钱?他既买了涨,咱们跟在后头总不会错。去,先拆借了十万股买涨。”
贾琏知晓贾赦的脾气,当下不敢怠慢,拱手领命而去。
这两方二十万股子砸下去,水牌顿时应声而涨,须臾就跳了一钱,且势头极猛,只惹得寥寥几个散户哀声怨道、捶胸顿足。
贾赦自是得意洋洋,又训斥了贾琏好一通。本道一如昨儿那般水牌飙升到二两左近方才会停歇,不想那水牌在一两三钱的价码上盘桓一炷香光景,跟着便好似水银泻地一般砸将下来。
贾赦大惊失色,一把扯过贾琏:“怎么会跌?你可是瞧清楚了?那忠顺王到底买的什么?”
贾琏也慌了神,连忙道:“是买涨啊?这……我再去瞧瞧。”
“快去!”
贾琏去的快,回来的更快,面上早没了世家公子哥儿的模样,哭丧着脸儿道:“父亲,咱们中计了!忠顺王前脚买了十万股子涨,不想转头又买了五十万股子跌!”
“啊?抛,赶快抛了!”
大老爷贾赦再也不敢稳坐,当下一把推开贾琏,急吼吼冲将出去,寻了书办嚷着:“抛,快给我抛,不管什么价码!”
那书办老神在在道:“贾老爷,这会子没人接水牌,您就是挂上也卖不出去啊。”
“这……这这……”
贾赦睚眦欲裂,瞧着那水牌一会子一变,心中好似有如刀割。银子,他的银子啊!这要是不抛,那一万多两银子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小吏嚷了几嘴,将那一两二钱的水牌摘下,径直挂上了一两一钱。
贾赦面上抽动,这就赔了一半儿了!他疯了也似叫嚷道:“停,快停,不能再跌了!”
恰在此时身后忽而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啧啧啧,贾将军,这股市无父子,买定离手,可由不得贾将军放肆啊。”
贾赦回头,便见周安负手而立,脸上笑眯眯,忽而抬手指了指厅堂内挂着的额匾。但见其上写着:“股市有风险、入行需谨慎”一行大字。
“你——”贾赦睚眦欲裂。
小吏叫嚷道:“有没有?有没有摘水牌的?没有?那可就换了,一两五分!”
贾赦双耳嗡鸣一片,脑子里轰然炸响,这会子只一个念头,完了,全赔进去啦!
他发怔良久,待缓过神儿来才惊觉有人拉扯自己。转头,瞧着贾琏急吼吼的说了些什么,半晌耳际恢复清明,这才听清:“父亲,顺天府的说咱们保证金不够了,若不加保证金,就得强行交割收回股子。”
大老爷贾赦鼻子一酸,好悬没哭出来。可惜李惟俭不在左近,若他人在,定然会慨叹道:“辛辛苦苦二十年、一遭回到解放前”。想来大老爷贾赦定会引为知己……
这股子要想强行交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交割得了的,那顺天府几个书办操作了好半晌,这才赶在股子跌到一两三分左近彻底交割了。
大老爷贾赦失魂落魄的要走,却被几名书办拦了下来。
贾赦恼了!
“我如今折了本儿,你们还拦我做什么?”
几名书办互相观量一眼,其中一人拱手道:“贾将军,非是我等有意为难,只是贾老爷一两二钱拆借的股子,如今跌成这般……您那保证金非但赔光了,还欠下了总计四千两银子。这个……贾将军是付银票呢,还是现银?”
贾赦发飙道:“我赔光了就赔光了,哪里还会欠你等银钱?快闪开,本将军今儿身子不爽利,须得赶快回府。”
“这般说来贾将军是不打算认账了?”那书办朝着一处雅间扬了扬下巴:“无妨,待会子下官自当在巡城御史面前参上一本,到时候闹上朝堂,料想贾将军总不会赖账。”
贾赦扭头观量,便见那雅间里端坐的,竟是巡城御史詹崇!
他心下犹疑,就听另一书办说道:“贾将军不好因小失大啊,区区四千两银子,总不能因此丢了爵位啊。”
又有一书办道:“贾将军许是今儿银钱不凑手,如此,写下欠条即可,我顺天府承诺七日内免息。”
天大地大爵位最大,贾赦思来想去一番,无奈之下只得签字画押,写下借据,随即便要领着贾琏回返荣国府。
不料,那书办转头儿又将贾琏拦下,道:“贾将军要走自是无妨,只是二公子的帐咱们还得算上一算。二公子,你总计欠下七百两,也是打欠条吗?”
贾赦木然看向贾琏,后者咽了口口水,忽而想起那日李惟俭所言,当即叹息一声:“悔不听俭兄弟之言啊。罢罢罢,笔墨伺候,我打欠条就是了。”
当下提笔签字画押写下欠条,顺天府几个书办这才放开了去路。
父子二人行尸走肉般出得交易所,闷声不发进到马车里,随即马车辚辚而行。车内一片静谧,贾琏还好,七百两银子说多不说,琏二爷寻王熙凤求告一番,总有法子填补上;大老爷贾赦可就没那般容易了,四千两银子啊,这还不算前头折进去的一万多两,算算里外里填进去一万五千多两!
瞧着大老爷面色难看,贾琏寻思了半晌,开口劝慰道:“父亲,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每临大事有静气,父亲只需——诶唷!”
啪——
一巴掌劈头盖脸抽过来,大老爷贾赦面目抽动,喝骂道:“小挨刀的下作黄子!老子用得着你来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