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吧,太太这回不低头,就别想遮掩过去!”
因是与另一丫鬟言语一声儿,只道要去小解,便缓步往外头院子行去。待进得二进院眼看并无人观量,玉钏儿咬牙拔脚便往东院儿跑去。
那王夫人自己个儿不敢再入内,只在外边天井里等着。待过了好半晌,这才有婆子来回话道:“郑华家的没经过事儿,方才却是少见多怪了。这人死的时辰一久,莫说是睁眼了,便是拉屎放屁都是寻常。”
哎,对不起了宝兄弟,谁让你娘非得招惹我呢?
贾母早前只待见宝玉一个,又何曾待见过贾琮这等庶出的孙儿?因是瞥了那贾琮一眼便道:“琮哥儿才多大年岁?素日里就谎话连篇,偏你这会子就信了他!”
当下一行人等往贾母院儿而来。
小吏笑道:“伯爷说笑了,小的敢担保,绝对瞧不出差别来。”
这爵位传承,讲究个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又有先嫡后长之说。贾琮也是个蠢货,出首告了贾琏,不论输赢此人都是大败亏输。
却说那王夫人下了封口令,转头回得自家小院儿越想越气闷。思来想去,总是心有不甘。因是干脆叫过郑华家的,低声吩咐道:“去寻你男人,给王带个话儿,就说……可记得了?”
王熙凤只是蹙眉,贾琏却骇的大叫一声‘啊’。
正待此时,就听郑华家的低声说道:“太太,前头牛伯爷可是与验封司孙郎中带了仵作来的。”
既然不能与王子腾对上,那就得另寻法子……嗯,比如宝玉?
略略思忖,李惟俭坏笑出声,当即吩咐道:“往造办处去一趟。”
王夫人转过屏风入得内中,抬眼便见邢夫人、王熙凤两个正在贾母跟前儿啜泣不已。
郑华家的吓得呜呼一声跌坐地上,嚷道:“大,大老爷诈尸啦!”
瞧着郑华家的远去,王夫人长出了口气。不过是个三等将军的爵位,没了便没了,总归要将荣国府家业拢在手中。若贾琏去了,大房再无嫡子,家业可不就要落在二房头上?
李惟俭笑道:“缘由大姐姐也知道,大老爷两口子贪鄙无状,一直想着从我这儿占便宜。早前也就罢了,一则位份不足,二则顾念着大姐姐与迎春,我是百般忍让啊。
小吏唯唯应下,也不用李惟俭交付定金,只说五日后定然完工,旋即殷勤将李惟俭送出。
王夫人唯唯应下,转头自去吩咐不提。
李纨听罢一时间没了言语,心下自是知晓李惟俭是为了她好。李纨素来是个万事不沾的老好人性子,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这等事儿。想着李惟俭如今极有出息,便料想此事总会妥当处置了?
因是李纨便道:“家中办丧事,我也不好在这边多留——”
正思忖着,忽见鸳鸯匆匆而来,朝着王夫人道:“太太,老太太醒了,要见太太呢。”
平儿又道:“说不得过会子太太就寻了来,奶奶赶快想个法子!”
贾琮说罢叩首不止,口中干嚎的更是撕心裂肺,实则连眼圈儿都不曾红了去。
贾琮越想越心动,这才趁着凤姐不备偷溜出来,一路直奔王夫人院儿而来。贾琮心下想的分明,那二嫂子凤姐极得老太太的宠,料想这会子与老太太说了,只怕这事儿也会遮掩下来。
王熙凤打发平儿去寻贾琮,还以为那贾琮出了事,眼见平儿神色慌张,顿时起身道:“如何了?”
这会子也顾不得礼节,玉钏儿说完扭头又往回跑。平儿略略愣神,顿足扭头就往东院儿跑去。
“那又如何?”王熙凤瞪视贾琮道:“莫非你以为是我与二爷害了大老爷不成?”
贾琮顿时骇得垂下头去,只道:“我,我没说。反正事有反常,父亲定是被人害了去。”
不料贾琮听得此言立刻叫道:“好叫太太知道,琏二哥引了牛伯爷与孙郎中往前头去喝茶,只留下个仵作勘验。二嫂子出来与其胡闹一番,舍了二十两银钱那仵作便不验了。”说话间又干嚎道:“可怜父亲死不瞑目,前脚仵作刚走,后脚又七窍流血啊……呜呜呜——”
王熙凤这会子却别有心思,又在贾母跟前说了会子话,前头又有婆子来请示,凤姐儿不好耽搁了,只得与邢夫人又往东院儿而去。
那胡廷远听罢冷哼一声,说道:“贾家乖张鲁钝,又哪里只是内宅妇人?那贾恩侯也就罢了,便是那贾存周如今在江南日子也不好过。错非首辅以力压人,只怕其人早就丢官罢职了。”
若输了,自然被贾家冷落;若赢了……这会子讲究个亲亲相隐,出首状告嫡兄,这等样人又哪里会承嗣袭爵?只怕最后便宜便要落在二房头上。
“太太,我父亲七窍流血,只怕是被人害死的啊!”
王熙凤恼恨至极,抬手一耳光将那贾琮扇在一旁,骂道:“野牛肏的,那仵作领了勘验差事,不给银钱打发了,难道任凭其翻动大老爷尸身不成?”转头怒气冲冲看向王夫人道:“太太许是不信,不妨干脆请了仵作来重新验过,到时是不是有人害了大老爷自然知晓。今儿我将话放在这儿,若是我害了大老爷,那就等七日后让大老爷带了我一道儿去!”
王夫人低头道:“实在是琮哥儿说的太过骇人,儿媳急切之下也不好分辨真假,想着这等事儿不拘真假,总要家中先处置了才好。”
“好好好。”贾琏不迭声应下,紧忙往前头去了。
王夫人上前不待见礼,就见贾母拐杖连连拄地,蹙眉道:“太太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可是嫌家中还不够乱的?”
平儿紧忙道:“二爷明儿就去拜会牛伯爷,五军部料想无碍。”
贾琮说道:“千真万确啊,若我扯一句谎,出门就遭雷殛了!”当下又语无伦次将方才所见说将出来,直听得王夫人心下怦然。
眼下王熙凤撂了挑子,贾母盘算半晌,除去王夫人还真就无人可用。因是便道:“还不快去叮嘱了,莫要让这等破事儿传扬出去!”
可王夫人却不同,其人素来与大房不合,有了自己递的刀子,贾琏这回别想顺顺利利袭爵!
“旁的呢?能瞧出差别来?”
“伯爷这边厢请。”
王夫人蹙眉说道:“琮哥儿的事儿不急着说,凤丫头,我且问你,大老爷是如何过世的?”
“无妨,大姐姐白日里去帮衬着就是,夜里依旧回这边厢住下。”
上头的兄长贾琏好似全然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弟弟,是以这贾琮的日子莫说是与宝玉做比了,便是连贾环都比不过。
王熙凤止住眼泪,忽而欲言又止。贾母顿时恍然,叹息道:“大老爷这去的可真不是时候。”
李惟俭纳罕道:“妹妹这话怎么说?”
王夫人院儿。
帘栊挑动,一四十余岁相貌清癯之人跃然而入,李惟俭紧忙拱手道:“晚辈李惟俭见过大司谏(给事中尊称)。”
那胡廷远笑道:“这有何难?我将其接到家中养上一、二年就是了。再者,也不一定非要等到及笄之年方才出嫁。本朝太宗之皇后,过门时不曾及笄。”
“玉石。”
王夫人还要辩驳,又被贾母抢白道:“我看太太上了年岁,操劳太过一时间失了稳妥。”
“原来如此。”
待听宝琴说过,李惟俭不禁摇头道:“你看看,我便说那王夫人是内宅蠢妇,心下只有私利而无半点公心。出了这等事儿不知遮掩,反倒闹的人尽皆知。你瞧着吧,琏二哥袭爵之事定有反复。”
李惟俭过了申时方才回返家中,到得东路院稍坐,转眼李纨便寻了过来。
王夫人心下狐疑不已,却再不敢将话说死,于是缓和道:“凤哥儿莫恼,我也是听了琮哥儿哭诉,这才过来瞧瞧,并不是真个起了疑。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许那等弑父之人留在家中。”
李惟俭心下哪里瞧得起区区一个三等将军?闻言摇头道:“兰哥儿聪慧,性子沉稳,来日科场必有跃龙门之日。进士出身可比那劳什子的三等将军清贵的紧,是以又何必舍本逐末?”
此时邢夫人也不好再待在内中,急忙出来也追凤姐儿而去。
跟着就被玉钏儿打断:“平儿姐姐,大事不好了,琮哥儿往太太跟前告状,说是大老爷七窍流血,是被人害死的。”
“四哥哥不知道?下晌时王夫人与二嫂子又闹了一起子,说是那贾琮出首状告贾琏谋害了大老爷!”
王夫人转头盯了贾琮一眼,贾琮硬着头皮道:“反正就是溢血了!”
“哈?”李惟俭眨眨眼,赶忙仔细问过。
“大司谏明鉴,”李惟俭拱手道:“林盐司临死前已上了遗章,请圣人赐婚与晚辈与林姑娘,当时因着林姑娘年岁还小,只好寄养在荣国府。而今晚辈与荣国府生了龃龉,唯恐贾家内宅蠢妇对林姑娘生出恶毒心思,因是思来想去,只好来求大司谏。”
王熙凤厌嫌地乜斜了慌张的贾琏一眼,说道:“二爷不如去前头操办着,这里我答对了就是。”
王夫人眨眨眼,顿时懊悔不已。是了,那四叔公中风而死,发送时七窍溢血,惹得凤姐儿之父王子肫大怒,寻了仵作来仔细勘验过,方才证实四叔公乃是脑卒中病发而亡。
贾琮道:“一早儿我就去了学堂,得了信儿就往回跑,到了东院儿就见琏二哥在愣神儿,叫了几声也不答应。太太,父亲定是被琏二哥下了毒手,不然他为何神思不属、精神恍惚?”
问题是那王夫人不过是内宅蠢妇,想要报复,一时间李惟俭还真就犯了难——总不能为此与王子腾对上吧?实在是不值当!
那婆子回道:“囫囵查验了一通,旁的倒没什么,唯独这后脑海起了个大包。”
李纨无法,只得颔首应下:“罢了,全都依着俭哥儿就是了。”
王熙凤道:“太太何必明知故问?大老爷前后两回中风,正赶上忠顺王府来索债,气急之下可不就病发而亡了?”
二人落座,李纨便急切道:“俭哥儿,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闹起来了?”
那胡廷远就道:“早前如海来信,我就想着复生何日登门,不想这一等就是两年。”
“不好了,奶奶!琮哥儿往太太跟前告状,说……说大老爷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小吏眨眨眼,说道:“伯爷若是急,有个三五日光景就成,不过那红字不稳,过個半年左右就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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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俭心下明了,定是王熙凤有口信送来。当即引着平儿到得偏厅里,那平儿便道:“下晌的事儿四爷定然知晓了,奶奶情知二爷袭爵的事儿只怕有变故,奶奶便托四爷帮衬一把,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遮掩过去。奶奶说了,事后必有重谢。”
“这——”
方才吓退了邢夫人,却与王夫人闹了一场,此番若不报应回去,来日岂非阿猫阿狗都能欺上门来了?
贾琮为大房庶子,年岁不过比宝玉稍小,过得却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日子。大老爷自不必说,一月里都不见得召见贾琮一回,邢夫人更是对其厌嫌至极,每每便是喝骂不止。
座上的王夫人唬了一跳,闻言便呵斥道:“少胡吣!大太太都说大老爷是病发而亡,怎么就七窍流血了?”
王夫人压低声音道:“可勘验过了?”
大清早的来寻自己个儿,料想必有要事。当下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往东角门而去。过了凝曦轩,果然就见司棋正急切等在门前。
见了李惟俭,司棋紧忙扯着李惟俭到得一旁,低声雀跃道:“爷,那大老爷让我算计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