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乱(1 / 2)

红楼华彩 肥锅锅 4527 字 15天前

报子胡同,给事中胡廷远宅。

偏厅里,李惟俭负手而立,观量着面前一幅江南春色图。老仆奉上茶水,继而说道:“伯爷海涵,老爷方才归家,这会子换过衣裳就来。”

“无妨。”随口说了一句,李惟俭移开目光,落座后捧了茶盏略略呷了一口。

这给事中前明时为六科给事中,到了本朝历经变动,如今并进都察院,为正五品的掌印官儿。

李惟俭冒昧登门,实在是挂念黛玉的紧,因是自己林如海所赠书信中挑拣了一番,这才掐着时辰紧忙赶来。

方才呷了两口,便听得脚步声渐近。论品级,李惟俭与胡廷远同是正五品,论爵位,李惟俭可是超品的一等伯。奈何此人乃是林如海的同年好友,因是紧忙起身执晚辈礼相迎。

王夫人赶忙道:“老太太,不是儿媳要闹,是琮哥儿来说——”

李惟俭道:“晚辈思忖着近日便上书求肯,只是林妹妹如今年岁还小,一时间不能过门。”

贾母心中恼急了!这王夫人心中所想,贾母又如何不知?不过是损公肥私罢了!

可王夫人是掌家太太啊,全无公心,只一心为二房谋私利,老太太在世时尚且如此,来日眼睛一闭,说不得会因着王夫人闹出什么情形来呢。没准儿荣国府就此便败了!

谁人袭爵李惟俭根本就不在意,只要不是宝玉袭爵就好。闻言李惟俭便蹙眉思量了一会子,随即才道:“平姑娘也知,我与五军部素无往来。”

如今长到十多岁年纪,贾琮心下又怎会不怨怼?因是方才瞥见贾赦尸身口鼻溢血,这贾琮战战兢兢之余便转动心思。他虽是大房庶子,可若承嗣的兄长贾琏犯了事儿,那这爵位岂不就落在他头上了?

那王夫人一边厢在后头追,一边厢朝着郑华家的连使眼色。郑华家的心领神会,悄然进得大堂里,凑近寿材踮脚往内中观量一眼,便见那贾赦此时忽而就睁开了眼睛。

贾母又好一番安抚凤姐,说道:“太太年轻时便是天真烂漫的性子,不想如今上了年岁也这般风风火火。凤哥儿快些落生个孩儿来,往后啊,这府里头还得你来管家。”

有护卫过来问道:“伯爷,这会子可是要回府?”

贾琮慑于王熙凤雌威,顿时蔫头耷脑不敢言。

当下平儿不好多留,急匆匆回返荣国府去了。

“不忙。”李惟俭蹙眉思忖,如今王子腾也算位高权重,断不会指使王夫人与自己闹掰,此番只怕是王夫人那蠢妇自行其是。

到得近前纳罕问道:“太太怎么来了?”又看向一旁王夫人领着的贾琮,蹙眉道:“你跑哪里去了?可叫我好找!”

王夫人闻言蹙眉不已,心下为难,也不知这等伤势能不能害了贾赦性命。不过待会子老太太问起话来,王夫人倒是有话回了。

李惟俭颔首,略略思忖便伸出巴掌来:“一会子我留了字儿,你造五个一模一样的……哦对,样式我也一并留下来。”

李惟俭道:“大司谏也知,晚辈德小位高,为免树大招风,如今只守着武备院这一亩三分地。且如今朝局纷乱,晚辈实在不想胡乱参与其中。”

王熙凤自知这事儿遮掩不住,当即反问道:“七窍流血?不过是口鼻溢出淤血罢了,怎么到了琮哥儿嘴里就成了七窍流血?太太若不信,尽管问过二姑娘,这满堂的丫鬟、婆子随太太发问,看看到底是口鼻还是七窍!”

这会子王熙凤与贾琏方才得空歇歇,正说着闲话,忽而便见平儿跌跌撞撞奔进来。

再者说了,贾琏那性情老太太知晓,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哥,又哪里会害了贾赦?就算一时失手也多是无心之举。贾母心中,贾琏总要强过那不成器的贾赦。

平儿顿时释然笑道:“谁不知四爷能为?四爷肯为二爷说句话,可比旁人跑断腿要强百倍呢。”

李惟俭颔首道:“那便只剩下验封司了……好,我且试试,现在却不敢打包票。”

是了!有仵作验过,是否死于非命定有个说法。

就见宝琴笑着合掌道:“便知道四哥哥心胸宽阔,定然瞧不上那些许蝇头小利。”

待其一走,宝琴便凑过来道:“四哥哥强留大姐姐与兰哥儿在家中,可是早就知晓了荣国府会闹将起来?”

“哦?”

王夫人厉声道:“那为何琮哥儿说大老爷尸身七窍流血?”

转过梦坡斋,方才到得东院后头,迎面正撞见来寻贾琮的平儿。玉钏儿顿时松了口气,赶忙奔到近前。

胡廷远略略讶然,紧忙拱手还礼:“李……复生莫要客套,咱们坐下说话。”

李惟俭命茜雪将人带上,平儿进来后屈身一福,随即瞧着内中欲言又止。

不过依旧与宝玉无缘。贾珠虽然死了,可还有个贾兰在,说不得这爵位便要落在贾兰头上了。

说罢扭身便走,径直朝贾母院儿寻去。

宝琴就笑道:“原来四哥哥并不曾算计到啊?不过也算错有错招,留了大姐姐与兰哥儿在家中,免得沾染那些是是非非去。”

转眼看向王夫人,说道:“太太莫非忘了四叔公?也是中风而亡,死时情形又与大老爷如今有何不同?”

竟陵伯府。

“啊?”平儿骇了一跳!

玉钏儿急切道:“我得空才跑出来报信儿的,姐姐快去告诉二奶奶,我得赶紧回去了!”

李惟俭颔首应下。二人又说过半晌,眼看时辰不早,李惟俭便匆匆起身告辞。自胡廷远家中出来,李惟俭坐在马车上好半晌没吩咐。

李惟俭道:“要不是看在大姐姐份上,我自有百般手段整治了。太太什么性情大姐姐又不是不知,素日里扮做了佛陀,实则是佛口蛇心!这般蠢妇,若不让其知晓李家不好招惹,来日还指不定如何磋磨大姐姐与兰哥儿呢。

但凡王夫人存了公心,得知此事不问真假须得先将此事按下,过后再与老太太商议对策。如今这般闹将起来,荣国府成了笑话不说,说不得那袭爵之事还会有反复。

待转过天来,李惟俭清早正与琇莹操练着,就有园子里的丫鬟来寻,道:“老爷,隔壁园子有个叫司棋的寻四爷,这会子就在角门等着呢。”

护卫应下,驱赶马车往内府造办处而去。

至于爵位,就指望着大姑娘元春能生下皇子,早日晋升贵妃,如此,宝玉可就真真儿是国舅了。到时候圣人封赏,随便赐下个爵位都比那三等将军要强!

不想忍来忍去,换来的却是这一家子得寸进尺。闹一闹也好,闹过了也让某些人知道知道我李某人姓甚名谁,免得来日再这般因着鸡毛蒜皮来寻我晦气。”

王夫人暗自深吸了口气,颔首之余,乜斜一眼地上瘫着的贾琮,指了指其发话道:“将琮哥儿也带上。”

此时就听宝琴低声说道:“四哥哥,你说闹到最后,那爵位会不会落在兰哥儿身上?”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倾心赞许,惹得李惟俭心下大悦。陪着宝琴说过好一会子话儿,待到晚饭时二人方才往正房去了。

王熙凤只道:“太太也不用多说,这等事儿请了老太太来拿主意不是正好?我这就去寻老太太,免得来日担了个毒妇的骂名。”

王熙凤叫过心腹婆子,又撬开尸身牙关,仔细在口鼻处擦拭了,眼见再无血迹,这才将尸身原样恢复。方才处置过了,就听外头喧闹一片,随即便见王夫人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而来。

李惟俭这些时日还真就没扫听贾政情形,胡廷远眼见李惟俭不解,干脆说道:“贾存周此人行事迂腐,又是个眼高手低的,为学政不过数月便犯了众怒。许是圣人看在贾妃情面上,这才将弹劾尽数按下。”

“呸!”王熙凤唾弃骂道:“原道伱是个本分老实的,不想如今却跳了出来。你道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心思?将脏水泼在二爷头上,往后袭爵之事就落在你头上了是吧?想瞎了你的心!”

“这——”王夫人蹙眉思忖,问道:“——琮哥儿先莫哭,我且问你,大老爷过世时你在哪里?可曾听了什么动静?”

何止是不曾及笄?皇后嫁给太宗李过时不过十来岁年纪,这李过真真儿是个禽兽!

心下腹诽,李惟俭转而道:“大司谏,晚辈此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之举,若其后与贾家缓和了,料想此事还能拖延一些时日。”

“凤儿!”

王夫人顿时面上一白,紧忙道恼:“儿媳是急切了些,失了分寸。”

胡廷远笑道:“也好,我这边不过二进小院,连个花园都没有,如海的孤女若是来了只怕要吃苦头啊。不过嘛,复生须知纸包不住火,但有风声,须得即刻将其接出来。”

有了爵位,自是再不必遭人白眼、瞧人眼色,到时候莫说是丫鬟、婆子,便是贾母、王夫人等都须得高看其一眼。

贾赦一死,贾琏须得服丧二十七个月,若这期间得了孩儿,那三等将军的爵位就别想要了!

就听胡廷远又道:“如海那孤女如今情形不好,便是复生不来,我也要搭救一番。就是不知,那赐婚的旨意何时降下?”

上得马车,李惟俭心绪好转,暗忖着这回一下子丢过去五个一模一样的玉石过去,就不知到时候王夫人那蠢妇是个什么脸色了。

这日用过晚饭,本道再无旁的事儿,李惟俭正要去书房小坐,茜雪便来回话:“老爷,平姑娘来了。”

李纨还要再说,宝琴便在一旁笑道:“丧事自有二嫂子处置,大姐姐回去了也不过是看顾着几个小姑子、小叔子,如今他们也都大了,又哪里用大姐姐看顾着?四哥哥总是一番好心,大姐姐还是应下吧。”

东院里顿时好一番兵荒马乱,几个婆子拦不住王熙凤,又被王夫人叫回来去内中查看。

胡廷远笑着颔首道:“复生这般年岁便知保身之道,无怪如海青眼有加。”顿了顿,胡廷远也不兜圈子,径直道:“前两年复生都按捺了,不知今日又是为了何事?”

平儿方才开口:“玉钏儿,你可曾瞧见——”

当下略略说了一会子,李纨便起身去寻寡婶刘氏。

王夫人又细细问起此后情形,那外头抱夏里伺候着的玉钏儿听得心急如焚。错非王熙凤搭手,她那姐姐金钏儿早就死了,哪里还救得回来?又念及二奶奶允诺迟早将其调去布庄,玉钏儿便暗忖:报还恩情便在今日。

李惟俭应下,二人当即分宾主落座。

王熙凤眯着眼心下暗忖,素日里好歹还与姑姑维系了个表面和缓,从今往后说不得就要撕破脸了。

眼见王夫人沉默不语,那贾琮急了,跳脚道:“你胡说!若父亲不是遭了毒手,你又何必去收买那仵作!”

王夫人这会子也是犯了难,若果然不是被人害死的,到时闹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因是紧忙叫丫鬟、婆子去拦,不料凤姐儿刻下越想越委屈,禁不住哭嚎出声,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往贾母院儿寻去。

当下王熙凤瞥了迎春一眼,随即故作无恙往门口迎来。

郑华家的赶忙应下:“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办。”

小吏引着李惟俭到得一处博古架前,便见琳琅满目满是各式各样的玉石。李惟俭扫量几眼,吩咐道:“还是如上次一般,鸽子蛋大小,金镶玉挂坠——”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问:“——那红字最少用几日能写上?”

长久以来,王夫人谋算的不就是让宝玉袭爵吗?而今大事就在眼前,她又如何禁得住不动心?

只是单凭贾琮一面之词,王夫人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要处置哪个?再是急切,不会私下里叫了凤哥儿、琏儿过问?非得当着一干人等的面儿来闹腾?传扬出去咱们家还要不要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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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时日没来,小吏等眼见李惟俭到来,紧忙谄笑着迎将过来。李惟俭踱步博古架之间,小吏躬身谄笑道:“伯爷此番又要选什么物件儿?”

王熙凤心如乱麻,面上却不漏声色,只道:“慌什么?大老爷如何过世的,咱们都瞧在眼里,还能任凭那琮哥儿红口白牙冤枉了不成?”

“这……俭哥儿,素云方才回去扫听了,说是老太太教训了太太一通,先前不是还让鸳鸯来请俭哥儿过去?想来老太太心里是个有数儿的。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再如何说也是亲戚,不好闹的太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