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理家(1 / 2)

红楼华彩 肥锅锅 4436 字 15天前

这日李惟俭车驾回返伯府,自仪门前下得车来,又打发茜雪将平儿送过府去。他回家中优哉游哉自是不提,平儿一路进得会芳园,过大观园又到得凤姐儿院儿。

入得内中,便见凤姐儿歪在炕头上,一旁的贾琏正小意嘘寒问暖着。二人见平儿回来,紧忙止住话头,那凤姐儿观量平儿一眼,却不曾瞧出什么来,心下腹诽莫非那野牛不曾得手?

因是问道:“都办妥了?”

平儿利落回话道:“回奶奶,都办妥当了。四爷先是领着我去了股子交易所,递给小吏一张纸笺,说是三日后便将股子凭证送到伯府去;其后四爷又走了几家衙门,算算拢共为奶奶张罗了几百台车子订单呢。”

王熙凤顿时喜形于色,赶忙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平儿素来能说会道,当即绘声绘色将今日一行说将出来,听得王熙凤心下熨帖无比。不由得暗忖,总算没平白被那野牛占了便宜,好歹还知道体贴自己个儿。

一旁的贾琏不知王熙凤手中存了多少银钱,浑不在意笑道:“不过几千两银子,留在家中作体己就好,何必劳动俭兄弟?”

王熙凤乜斜一眼冷笑道:“二爷说的好听,好容易存下几千两银子,要不赶紧寻个妥帖的法子存了,只怕来日又被二爷缠磨了去。”

贾琏顿时面上讪讪。前几日尤氏天癸迟了,唬得贾琏心惊肉跳。盗嫂一事为世所不容,一旦传扬出去莫说是身败名裂了,只怕承嗣、袭爵没了指望不说,还会引得圣人治罪。

好在只是迟了几日,贾琏长出一口气之余,却再不敢与尤氏缠磨在一处。大老爷贾赦发引之后,贾琏又惦记起了尤二姐、尤三姐,因是十日里倒是有三、五日往尤家盘桓。

贾琏揣了银钱,一门心思要去寻二姐、三姐,口中敷衍道:“快了快了,昨儿去问过了王爷,说就是这几日了。”

贾琏方才一走,平儿就禁不住道:“二爷得了银钱,只怕这几日又不着家了。”

探春蹙眉说道:“旁的倒好说,翻翻往年典册,总能循着前例去办。唯独姨娘近来三天两头寻我来闹。”

凤姐儿心下厌嫌不已,那赵姨娘是个眼皮子浅的,又与她有仇,凤姐儿开口便要说几句坏话。转念一想,到底是亲母女,所谓疏不间亲,自己在一旁说怪话反倒成了小人。

“嗯?”探春眨眨眼,心下被凤姐儿一语点醒,思量半晌才道:“只怕旁人会说我任人唯亲。”

凤姐儿道:“省着点儿花用,那爵位承袭的事儿可有信儿了?”

探春大喜,赶忙上前谢过。

凤姐儿道:“那倒是用不着。”当下吩咐平儿自箱笼里取出一锦匣,从中点出五百两来借与贾琏。

凤姐儿与贾母说话间,时而便留意薛家母女,眼见二人面上虽笑着,却鼻观口、口观心的一言不发,顿时心下快意。扭头再去瞧三丫头探春,却见其面上也透着快意。

因是笑道:“她又来寻你安排她那兄弟?”

且如今薛家心思也不在荣府家务事上,宝钗虽初出茅庐,却胜在稳妥。连日流连股子交易所,认定了一个价码,低了就买入,高了就观望,如此十来日光景,算算那入手的几支股子价码竟不比凤姐儿高多少。

探春苦恼道:“哪里能随意打发了?凤姐姐又不是不知,她素来是个得陇望蜀的。且那二人也没什么能为,偏偏行事又乖张,极不得人心。”

贾琏费心思量,说道:“到年底也没多少时日了,腊月底关外庄子总能送些出息来。”

王熙凤乜斜平儿一眼,笑道:“如今还在服,你二爷便是在家中又有何用?”

王夫人卧病不能掌家,家中内外大小事宜便都落在探春头上。三姑娘虽是个爽利性子,却差在年岁上,甫一接手内外家务事,不免有些忙手忙脚。

因是这日略略用了晚饭,贾母便将凤姐儿叫到跟前儿,说道:“如今太太病着,探丫头终究差着年岁,算算你如今也是两个月的身子,也不求你劳动,只求你帮衬着探丫头拿个主意就好。”

仔细思忖一番,宝钗便生了暂避锋芒的心思。

凤姐儿闻言便习惯性又要拿金项圈去堵贾琏的嘴,情知琏二爷得了银钱说不得又去外头厮混。可念头一转,琏二爷出去鬼混,自己个儿不会有样学样?又想起那野牛来,凤姐儿不禁心下一荡,这开口便转圜道:“要银子也不早些说,前脚儿方才买了股子,后脚儿你就来要银子。”

平儿臊了个红脸儿,嗔道:“奶奶自打有了身子真个儿是愈发荤素不忌了。”

又想起如今王夫人病着,自己得了掌家的差事,那赵姨娘又素来与王夫人不对付,凤姐儿思量须臾忽而心生一计。

王熙凤前些时日隔着帘子看望过两回,后来还是老太太发话,说凤姐儿如今怕是有了身子,不好过了病气儿,这才免了凤姐儿探望之事。

凤姐儿如数家珍道:“合在一处十来个庄子,那乌进孝、乌进贤兄弟又是人老成精的,不是旱了、就是涝了的,哪一回给足过孝敬?前几年加在一处还有个一万出头的孝敬,到去年就只剩下七千两,我看今年比照去年不少就算不错了。”

王熙凤咯咯咯笑了半晌,观量着平儿愈发狐疑。论颜色,平儿不比红玉差些什么,又是个体贴周到的,那野牛怎么就不动心思?莫非是在家中吃饱了?

眼看临近晚饭,主仆二人说了会子闲话儿便往荣庆堂而来。到得内中一直不见王夫人行迹,待薛姨妈与宝钗来了,方才得知原来王夫人病情反复。

凤姐儿咯咯咯笑了半晌,意味深长道:“不得人心自有不得人心的用法,就看探丫头如何用了。”

自打那日闻听小皇子没了,王夫人便一直卧病在床,府中太医诊治过几回,神神鬼鬼说了一通,说来说去不过是心病罢了。

当下撂下略略数语,猴儿也似急急忙忙而去。

贾琏却笑道:“七千两也够花用了。我最近手头紧,你那里若有富余的先拆借我個几百两,待关外庄子孝敬到了我再给你补上。”

探春心下大定,又由衷谢过了凤姐儿。

只是不拘是头面首饰、胭脂水粉亦或者是那美酒佳肴,总要银子支撑,今儿贾琏小意温存本道从凤姐儿处哄些银子花用,不料还不曾张口便被凤姐儿堵住了嘴。

探春顿时感动不已,过来扯着凤姐儿道:“凤姐姐,那怎么好?”

凤姐儿道:“旁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主意不就成了。”

待各自散去,探春便与凤姐儿一道去了其院儿中。二人落座炕头,探春这才叹息着说道:“亏得老祖宗发了话,不然这外头事我实在不知,下头人问起来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凤姐儿道:“你不过是不熟悉罢了,家中事务又能有多繁杂?等伱熟悉了就好了。”

凤姐儿心下对探春并无成见,反倒乐见其成,因是笑道:“老祖宗这话就过了,本就是动动嘴的事儿,哪里就劳动了?往后探丫头有事儿拿不定主意,只管来问我就是。”

贾母情知王夫人就指望着元春生下皇子来,好引为依仗,不料小皇子没站住,灰心丧气之余不免生了心病。

探春颔首,愁眉苦脸。

凤姐儿就道:“有什么不好的?下头那些丫鬟、婆子,给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赵国基家的去了园子里,说不得还能狠狠煞一煞歪风邪气。”

薛姨妈、宝钗瞧在眼里,前者欲言又止,又与宝钗对视一眼,顿时心下好生憋闷。王夫人原本内定了宝钗在一旁协理,如今王夫人这一病,宝钗顿时没了撑腰的。现下老太太又开了口,虽只是暂时的,可却成了凤姐儿掌家、探春管家,宝钗此时再过去指指点点只怕不合适。

凤姐儿便道:“要我说,探丫头虽说一片公心,可未免太过谨小慎微。园子里差事那般多,随便寻个差事打发了就是。”

二人彼此对视眨眨眼,顿时又笑将起来。

贾琏心道有门儿,赶忙赔笑道:“此番却是不凑巧了,要不先拿两个金项圈抵了去?”

凤姐儿四下观量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求你旁的,只求你仔细看顾着厨房,免得被人在饮食里做了手脚。”

探春茫然不解,凤姐儿捧着小腹道:“若不是我听了信儿,只怕如今还没有身子呢。”

探春悚然而惊,顿时瞠目恼道:“岂有此理!凤姐姐放心,我明儿便寻了妥帖人手去厨房看着,定不会让人害了你。”

凤姐儿笑道:“那往后就得拜托三姑娘了。”

探春连道不敢,又盘桓了半晌方才离去。

出得凤姐儿院儿,冷风一吹,探春顿时心下清明起来。太太早前掌家,各处管事儿的婆子多是太太的陪房,这般情形下还能有人寻机送来避子汤,幕后之人是谁不言而明!

凤姐姐与她亲善,先前只道凤姐姐一片好心,如今想来,只怕内中防着太太更多一些。

不拘如何,探春领了凤姐儿情分,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暗害了凤姐儿。因是打定主意,来日须得尽快将妥帖人手安插进厨房里。

一路进大观园回返秋爽斋,方才褪下大衣裳落座,茶水也不曾喝上一口,便有婆子来回话:“姨娘来了!”

话音落下,过不多时那赵姨娘便风风火火入得内中。

赵姨娘挂了脸子,停步瞪了探春一眼,随即气哼哼落座。身形虽是正着的,头却别过去,哼了一声也不瞧探春。

侍书、翠墨彼此观量一眼,顿时噤声不言,只紧忙上前奉了茶水。

探春耐着性子道:“这是谁招惹了姨娘?”

赵姨娘气急而笑,说道:“谁招惹我?还能有谁!外头都道我亲闺女管了家,总要给你舅舅谋些好处。如今好处没捞着,反倒惹了一身闲话。那外头的婆子都道三丫头只认嫡母不认生母,还说三姑娘的舅舅是王大人……你,你让你舅舅怎么想?”

探春听罢心中好一阵腹诽,面上却笑道:“姨娘原是为此事来的,这倒是巧了。”

赵姨娘只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探春就道:“前些时日我才管家,不好胡乱安插人手。如今倒是熟稔了,姨娘就是不来寻我,我也要去寻姨娘呢。”

赵姨娘眼珠转动,赶忙转过身子看向探春:“怎么说?”

探春就道:“舅舅那头我不好安排,还是先让他跟着环哥儿,姨娘也知,家里头的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随意安插只怕难以服众。不过舅母那边厢,倒是能在园子里安排个差事。”

赵姨娘听了前半截面上就冷了,待探春说完便狐疑道:“莫不是洒扫?”

“怎能是洒扫?”探春说道:“这下头的婆子多有懈怠的,我便想着让舅母四下巡视着,但有那作奸犯科、简慢懈怠、饮酒赌博的,撞见一起便抓一起,视大小轻重,或罚月例,或赶出府去。”

赵姨娘眨眨眼,暗忖这差事有权啊,顿时眉开眼笑道:“诶唷,这可是好差事……就是,实在没什么油水。”

探春道:“总要一步步来,如今就算让舅母去管账,她也得能管得了算啊。”

赵姨娘一琢磨也是,赶忙颔首:“是这个理儿……到底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总算向着我一回。三丫头,那这差事何时能落下?”

探春道:“明儿一早让舅母来议事厅。”

“好好好。”赵姨娘长出一口气,喜得豁然而起:“你先歇着,我须得赶紧去跟你舅母言语一声儿去。”

说罢竟笑着快步而去。

探春看着其身形远去,不禁暗自摇头不已。那赵国基家的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能为不见得有多少,偏最爱挑刺。让其日夜巡视抓那些奸滑婆子倒是正好,也算是物尽其用。

转过天来,赵国基家的走马上任,得了一身里外三新,随即趾高气扬巡视起来。晌午时便在小厨房里揪了柳嫂子的错漏,说起克扣主子食材,中饱私囊。当下扯了柳嫂子往探春跟前分辨,探春秉公处置,当下罚了柳嫂子三月月钱,一时间小厨房里人人自危,再不敢明目张胆克扣。

探春又将罚没的月例分与赵国基家的一吊钱,惹得赵国基家的笑得合不拢嘴,下晌时赵姨娘就笑吟吟寻过来给探春送了一双绣花鞋。

探春顿时哭笑不得,却也觉着赵国基家的果然好用。当下又将与柳嫂子不对付的秦显家的调去小厨房,料定这二人斗将起来定然不肯露出破绽,往后莫说是暗害凤姐儿,只怕连克扣都不敢了。

匆匆几日,果然如探春所料,点算账目小厨房开销非但不曾增多,反倒俭省了些许。探春暗暗松了口气,又悄然将个妥帖的婆子打发去看东角门,心下琢磨着得空知会俭四哥一声儿,也好让其进来与二姐姐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