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卿不答反问:“小娥又相中了谁?”
小娥撇嘴道:“我才不看呢,左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自己个儿说了算。若真个儿相中了谁人,大婚时却换了另一人,还不知心下如何哀怨呢。”
李梦卿笑道:“小娥倒是想的分明。”话是这般说的,可待再举起千里镜,李梦卿依旧不由自主的观量起了李惟俭。
一旁的宝钗不曾参与言谈,只凭栏往下观量,这起社之会虽不曾供应酒水,可下头的勋贵子弟依旧难掩轻浮、浪荡之举。宝姐姐观量一遭,目光也不由得看向李惟俭。
眼见李惟俭实在不厌其烦,拱手朝着四下道恼,旋即随着一婢女往后头儿而去,宝姐姐便知其是去更衣,禁不住心下就是一动。
眼见四下无人瞩目,宝钗便悄然下得凝春阁,也往后头而去。她停在一处树荫下,略略驻足,须臾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宝姐姐扮做仓惶,团扇遮掩了半张脸回首观量,却见来的非是李惟俭,而是负手而行的晋王。霎时间宝姐姐心下慌乱,紧忙屈身一福:“民女见过晋王殿下。”
那晋王本待随意颔首便要错身而过,待瞥见宝钗半张脸,顿时驻足,须臾方才问道:“你识得本王?是谁家的女子?”
“回王爷,奴家乃是紫薇舍人之后,姓薛,世居金陵。”
“金陵、薛——”晋王点点头,便道:“薛姑娘不好在此久留,免得男客冲撞了姑娘。”说罢点点头,又往前头而去。
宝姐姐面上羞红,心下暗恼,当即便要转身回返。行不多远,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宝姐姐待要避到一旁,却听那熟悉的声音道:“咦?可是薛妹妹?”
宝钗停步,转过头来,便见一婢女引着李惟俭大步流星而来。
宝钗紧忙见礼:“见过俭四哥。”
“薛妹妹有礼。”李惟俭拱拱手,到得近前便笑道:“不想薛妹妹竟也来了,早知如此,不论如何也要劝了玉儿同来。”
宝钗说道:“还不曾恭贺俭四哥喜得千金,却不知何时办酒宴。”
李惟俭抬手相引,二人并肩而行,他便说道:“国丧之际,不好操办。我与玉儿、秋芳商议过了,待周岁时一并操办,到时少不了往薛家下帖子。”
宝钗笑道:“金锁都预备得了,就等着酒宴呢。”顿了顿,又道:“是了,有一事险些忘了与俭四哥说。”
“哦?”
宝姐姐道:“当日亏得听了俭四哥之言,典卖了家中不少营生,这才保住了家产。只是如今家中添丁进口,抛费日高,不好坐吃山空,便想着也办一处厂子。”
“好事儿啊。”李惟俭巴不得天下富人都来创办厂子呢。
宝姐姐道:“奈何我家于实学一窍不通,实在不知从何处着手。赶巧遇见邢姑娘,听闻俭四哥有意出售那罐头方子,我便先行去了机械厂,过两日便将此事定下。”
李惟俭笑道:“罐头经营好了,大有可为。”
旁的不说,单是军需就是极大的单子。陆军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海军。大顺平定了西北,此番圣人北巡抚蒙,大抵北方就此安定,其后大顺不拘是拓展生存空间,还是为了抢占市场,都要转向海洋。
昨日云南巡抚上奏,缅国又纵土司寇掠边境,云南巡抚下行文叱责,那缅国朝廷一推二六五,临了还倒打一耙,颇不服顺。也就是因着如今朝廷打空了钱粮,不然以圣人的性子,定会发兵征讨。
不急,缓个一二年,说不得此战便能开启。到时筹谋一番,说不得便将整个中南半岛鲸吞了。便是吞不下,好歹也要在海边占几个战略支点,顺带将英吉利、小佛郎机赶出中南半岛。
宝钗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道:“俭四哥有点石成金之能,俭四哥既说大有可为,那我就放心了。”
李惟俭提点道:“罐头营生想要做好,无外乎三条。”
“敢问是哪三条?”
李惟俭停步笑道:“成本,成本,还是成本。薛妹妹只消做得比旁人都便宜,这世上就没人争得过薛妹妹。”
宝钗却摇头道:“往何处售卖都不知,便是成本再低廉又有何用?”
李惟俭却自信道:“薛妹妹只消做得廉价,自有人将生意送上门。”
开玩笑,贴牌、oem了解一下,若成本果然低廉,便是有人走通门路拿了军需单子,回头儿算算自己个儿生产也不如从宝姐姐这儿订购来得划算。
宝钗将信将疑,却不好追问到底。二人沉默而行,过得一会子,宝姐姐嗫嚅着忽而问道:“俭四哥,林妹妹如今可好?”
李惟俭道:“顺心遂意,自然是好的。”
鬼使神差,宝钗又问了一嘴:“那俭四哥呢?”
“我?”看着宝钗一双水杏眼,李惟俭笑道:“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我见众生皆草木,唯见你是青山。”此时眼见到了会场前,他笑着道:“如此说来,想来薛妹妹也知我如何了。少陪了。”
眼见李惟俭扭身而去,宝姐姐道了声‘俭四哥慢走’,身子定在原处,直到眼看着李惟俭身形掩于竹林后方才收回目光。
待回返凝春阁上,凭栏往下张望,宝钗回味着李惟俭所言,心下叹息一声:他入目无他人,自己个儿又何尝不是呢?
所谓‘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闺阁时果然不好见识这般出彩的男子,否则待出阁时目无余子,余者不过是昏昏碌碌的国贼禄蠹,又有哪一点比得上那人?
方才过了午时,李惟俭便匆匆告辞而去,坐得自家马车里,李惟俭不禁暗自得意。魂穿至今十来年,那过往的记忆大多都变淡了。起先为了兜搭黛玉,李惟俭还扮了好些时日才子,奈何肚子里的墨水有数,所记诗词自然也有限,于是乎自打黛玉过了门儿,李惟俭便再无展露之机。
方才随口与宝钗言谈,顺嘴便说了那句诗词……谁的来着?好像是个姑娘家的?不要紧,用来哄黛玉正好。
兴冲冲回返海淀园子,寻了黛玉言谈半晌,忽而便说了那长短句。
黛玉自是欢喜的,自是欢喜过后却掩口笑道:“四哥哪儿得来的句子?诗不诗,词不词的,听着颇为古怪。”
李惟俭洒然道:“诉说心意就好,又何必执拗格式、韵律?”
黛玉便笑而不语,只瞧着李惟俭满心欢喜。
李惟俭又吐槽了实学社不谈实学,反倒颇有魏晋清谈之风,最后才提及道:“是了,今儿薛妹妹也去了,我去更衣回来刚好撞见了。”
黛玉忽而道:“四哥那长短句……莫非是见过宝姐姐方才想出来的?”
“呃……还真是。”李惟俭赶忙笑着解释道:“薛妹妹问妹妹如何,又问我如何,有感而发,便想了几句长短句。”
“原是这般。”
眼见黛玉浑不在意,李惟俭奇道:“妹妹就不怕旁的什么?”
黛玉笑道:“四哥大抵是瞧不上宝姐姐的……心思太多。”
可不就是?当日彼此瞧着都有意,错非宝姐姐心思太多,如今又怎会是这般情形?转念一想,宝钗若是性子单纯,那也就不是宝钗了。兜兜转转,只怕李惟俭最后还会选黛玉,便是娶不成黛玉,大抵也会选心思简单的湘云吧。
这日匆匆而过,临近圣驾启程,李惟俭一家子便自静园搬回了伯府。此时暑热渐褪,早晚有了些凉意。
李惟俭与黛玉看过了贾母一遭,回头儿便抓紧拾掇行囊。晴雯、琇莹、宝琴三个,每日家寻李惟俭献着殷勤,就盼着李惟俭能带她们一道儿北巡。
李惟俭当下也不吐口,只大老爷也似享受三个姑娘家的温柔小意。这日早早散衙回返,回得家门却听茜雪说三姑娘探春来了。
李惟俭一路到得东路院里,就见探春正与黛玉说着话儿。
见其入内,众女赶忙起身见了礼,待李惟俭落座,探春禁不住吐口道:“俭四哥可知,宝姐姐的婚事好似有谱了。”
李惟俭眨眨眼,讶然道:“这话怎么说的?相看了谁家?”
探春就道:“这话是从尤姨娘那处流传出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说订的乃是修国公府。也是稀奇,修国公府四哥儿方才十三,怎会与宝姐姐定下婚事?”
李惟俭暗忖,修国公府如今顶门立户的不过是一等子,余下几个哥儿都无爵位,更无世职,说白了就是闲散人等。薛家这是病急乱投医,打算将宝钗胡乱嫁了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