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令的院子,几个侍女和护卫也是满脸泪痕,沉默地做着事。府上到处都挂了白,没人和他们兄妹汇报发生了什么事,但阿令已经猜出,齐殿是真的跳崖了。
“殿哥哥,阿令敬佩你!”
这了尘峰之险,寻常人站在上面,也是心惊胆寒,更不用说跳了。齐殿的御风术仅是初成,就是阿令爷爷几十年的术法修为,应付那样的悬崖深渊也不是轻松易事。
这确实需要非人的胆识!
阿令拿着手中的御风术修炼手册,摩挲着,他发自内心地服了。
那日齐殿只看了一遍手册,就还给了他。过了两日,齐殿就来他的客居院子,展示给他看修炼的成果,让他看看是否有错漏。
阿令惊讶了,在他心里齐殿连诗书都没好好背过,“君子三乐”都没好好读过,没想到竟能过目不忘。而且武功内力不过尔尔,连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打不过,却对于修功练法的悟性竟如此之高。御风而行看似简单,实则是很考验定力修为的,他只看了手册,心法几乎无一错漏,竟能达到无师自通。
天资和悟性,果真是娘胎里带的。
“希望你还活着,等再见着你,阿令一定当面喊你一声殿哥哥。”阿令叹气,心中追悔。他平日太要强了,明明很喜欢齐殿拿他当弟弟,却始终不肯喊声“哥哥”。他太骄傲了,做小伏低,喊声“哥”,对他很难。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掴了自己一掌,心里好受了些。
“雨姐姐……”阿令回想着与雨歌初见时,她对他很温柔。他从未见过那样美的眼睛,看一眼,心就狂跳不止,听侍女们窃窃私语,她也跟着跳崖了,他不明白为何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揪痛。
二王子齐肃幽禁在府,他独自坐在寝殿,没让点灯,也没让加炭火。他回忆着与齐殿儿时的点点滴滴,眼前不断地浮现着齐殿跳崖前的一幕,他说“如果这世间再没有我,你是不是就可以放下了?……我还你一个安心。”
一个为公而义无反顾,一个为私而丧心病狂。他终于知道自己败在了哪里,或许他哪里都败了。
说到底,他一直很怕死,拼命地做大做强,就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胆小又懦弱。
伏魔殿中人之言,也许是蛊惑人心,但若不是他自小心底挥之不去的猜疑、嫉妒,又怎么会丧失理智,杀了无辜的兰芷若,害了很多无辜的人,还屡次对亲兄弟下杀手。
而齐殿他以德报怨,非但从未对他反击,还念及兄弟情义,用自己的死替他向兰家做了交待。
愧疚和悔恨这些从不轻易爬上他心头的词汇,撑得他几乎要疯。
这夜好黑。
“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晚了……”他把十指插入发,痛苦地呢喃,身上的每一寸劲儿都松了,他从座椅滑落到地上,俯身趴了,脸贴着这地面,好凉啊!
殿儿,那悬崖深渊是不是更黑?更凉?你怎么都不怕呢?你怎么都不怕呢?
撑到今日,他辛苦经营的一切都已是过往,毫无意义。现在他能安心地活着了,伏魔殿的预言破了,没有人再会杀他了。这样的苟安是本来想要的吗!
他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冰凉的地上,伸手摸了自己的脸颊,湿湿的,是他从不曾轻易流的泪。
忠毅侯府里几个姨娘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这邹家的姨娘、庶子一大堆,大宅门里平素里最是喜欢捧高踩低,这府里不可一世的嫡子邹南晏竟然失手害死了三王子,不仅受了杖刑,军中一个小小的斥候职位都褫夺了,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前程了,这侯府的爵位能不能承袭都是个问题了。把这些个姨娘们高兴的呀,恨不得五十杖刑把人打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