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张觉的事还没出个结果,谭稹这老狗就急着要给常胜军找事做,
让他们去争,让他们去闹,咱们父子俩能做的,就是替朝廷好好守住涿州。
我看呐,这刘陵也不是传闻中那般粗莽的武将,但,毕竟为咱大宋流过血,官家那边也还记挂着,不好怎么他;以后给一点前程,把他打发走也就完事了。
今天的事,他大概还没反应过来,但咱们弄这一出,已经落了他的面子,涿州的官员将士,也很快就会知道到底该听谁的。
兵权的事急不得,别把他弄恼了,就跟他好生相处,日后跟他许诺一份前程,也就打发了他。咱好好地把涿州兵权弄归朝廷手里,兵不血刃嘛......”
父子俩正说着话,前头,轿夫和禁军士卒忽然都停住脚步。
“怎么了?”
蔡松年不耐烦地看过去,目光一时呆住。
在巷子口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站着至少上百名甲士,把狭窄的巷子口堵得严严实实。
在队伍中央,刘陵骑着一匹黑色战马,身披甲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分明带着一丝轻蔑。
这,
这是要做什么?
刘陵的眼神让蔡松年觉得有些侮辱,但刚才对刘陵骑脸输出的劲头儿已经消失不见,他看到那些士卒所穿着的甲胄表层,分明还有着没洗净的鲜血,此后那股血味儿,仿佛已经浓郁到扑面而来。
轿子里沉默片刻,蔡靖掀起轿帘再度走出来,脸色已然铁青。
“刘将军,这是做什么?”
“知州初来乍到,末将想起来,还有件事没跟您说道说道。”
“何事?”
蔡靖压抑着自己的不满,冷冷看着刘陵。
后者坐在马背上笑了一声,道:“您刚来的时候,这涿州城的大小官吏设宴为您接风洗尘,但这些涿州的将士们,您怕是还没见过吧?
这不,反正是顺路,末将想着他们带过来,让大家好好看看蔡知州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声放肆,被蔡靖硬生生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他看到刘陵的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此刻不管刘陵怎么想,蔡靖立刻极为从心地选择不再去赌,而是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任由那些常胜军兵卒戏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他可以凭着身份去痛斥责骂,但接下来,就得赌刘陵这个匹夫会不会发疯到让麾下兵马直接杀了他!
蔡靖不敢了。
双方刻意为了落对方面子而做出的一些事,私下里搞搞还行,要是真闹到朝廷上,最后也还是他的不是,因为确实是蔡靖先挑起的事。
而大宋朝廷,一向没有护犊子的规矩,官家派他来这儿就是看中了蔡靖的能力,现在若是他被人家反将一军就要派人到官家那边告状的话,
你这算什么?
居然要朕亲自下场,那朕要你何用?
站在那儿,蔡靖的脑子很快就闪过许多判断,而也意识到,刘陵今天来了这么一出,他的威风不减,自己的威信绝对会大打折扣。
“既然蔡知州还要去官衙,那咱们也就不打扰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慢慢认识。”
刘陵松开按住刀柄的手,打了个响指,张武会意,开始代替下令,让士卒们转向回校场,而他心里,则是不断回味着蔡知州的那张脸。
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啧啧,跟开了个染料作坊似的。
刘陵还跟没事人似的,策马前行,道:
“咱们的兵马已经有三千多人,也总不能只有你一人去管,我准备提拔起一批人。”
他的本部兵马原本九百多人,在渔阳城守城的时候折损了些,而后又不断补充溃卒和流民青壮,最后扩编到三千人,不只是刘陵趁这时候扩编,常胜军里包括郭药师在内,都趁这机会拼命发展实力,把宋人的钱粮全都消化成兵马。
张武问道:“您的官职毕竟是朝廷授予,若是您擅自给咱们擢升,会不会触犯到朝廷规章?”
“燕云之地,其实只有这些知府知州之类的大官是由朝廷直接派出官员担任,军中大小职事的任免,名义上归宣抚司递交到枢密院和兵部,实则在郭药师那边就能直接通过了。
递交到朝廷的奏疏,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张武点点头表示听懂了,“那既然是朝廷亲自派出的官员,那也应有勇有谋吧,可末将看,无论是那个王安中,还是这个蔡靖,都好像......有点那啥。”
按理来说,既然燕云之地新降,况且还有郭药师这么个面恭心背的枭雄,就更应该派得力大臣去驻守燕云之地,从郭药师手里慢慢拿回权势,将燕云之地彻底镇抚下来。
大宋这边是怎么做的呢?
一个是在萧干来袭的时候先卡常胜军的钱粮,想看看郭药师和常胜军将士有没有“为国效力”之心,
二个是在常胜军和萧干厮杀的时候,明明大宋这边在北地除了常胜军之外已经没有能打的兵马了,但无论是王安中还是继任童贯位置的谭稹,都立刻派使者去和张觉沟通,劝说其背叛金国,硬生生在燕云之地又搞出了第二片战场。
三个,便是这些被派来燕云之地驻守的“国之栋梁”们,首先这些人能来燕地,大多是由王黼、童贯、朱勔、梁师成等人推荐,所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成分,也就可想而知。
这些,都是历史上实打实发生过被记下来的事。
刘陵还知道,明年大约六月的时候,大宋朝廷会派许亢宗等人出使金国,这些人在金国的时候,金人赐宴,按规矩是使者需要上一道表,表示自己的谢意。
这些使臣在“表”中写了“祗造邻邦”四个字,其中邦是对下国的称呼,暗含歧视;结果被金人看出来请求更改,他们又反复争辩坚决不同意,最后金人都觉得没意思,索性任凭他们怎么写了。
反正是宁肯为了一个字去争辩,而百万岁币则是能轻易给出,一点儿不带心疼的。
张武哪里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道:
“那这蔡靖,接下来还会跟您对着干吗?”
“他敢。”
刘陵冷笑道:
“只要我没在这燕地谋反,不管有什么事,朝中都会有人帮忙压回去。”
“咱们朝中有人?”张武眨巴着眼睛,更疑惑了。
童贯虽说被下了河北兵权,但在朝中仍旧有极大的威望和权势,郭药师被人视作他的嫡系,而刘陵作为郭药师“嫡系”,自然也是童贯的人。
所以在朝中的时候,童贯才会替刘陵说话。
但这些,刘陵只是藏在心里,面对周围的亲兵们,他拍拍胸膛,掷地有声道:
“官家肯定记得,
咱可是为大宋流过血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