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1)

无名诔 吕不伪 852 字 6个月前

“其实你今日没必要出来的,”崔灵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山岗,“你这都咳了好几个月了,这里地势高,风又大……虽然你有道法傍身,可到底该谨慎些才好。”

癸娘却只是道:“我没事的。”她依旧很平静,像是根本不把自己身体的不适放在心上。

崔灵仪见她如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地扶着她下了山岗。相处了这些日子,她也知道癸娘的脾性了。她如今也已学会接受癸娘的神秘,简而言之——懒得问了。

她问癸娘十句,癸娘能明明白白回她一句,便算是她有福了。其实,她也不是不理解癸娘,毕竟癸娘是修道之人,满脑子的天机。都说天机不可泄露,她虽不懂这是为何,但只得用这个借口来欺骗自己。骗着骗着,她也就懒得问了。只是她心里到底有一些不服气,毕竟这些日子,她和癸娘一起经历了不少事,也算是生死之交。而癸娘还是事事隐瞒,倒像是把她当外人了。

在崔灵仪心里,癸娘早已不是外人了。癸娘是可以让她将生死交付出去的朋友,也是她每夜同床共枕的人。

其实,淑娘家还是有空房子可以让她二人一人一间的。只是崔灵仪嫌弃那空出来的一间是杨父睡过的,因此怎么也不愿意去,更不愿意让癸娘去。于是,在照顾淑娘的这些日子里,崔灵仪与癸娘日日同桌吃饭、同床睡觉。她长了二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这般亲近。

癸娘自是不知晓这一切的。想着,崔灵仪看了看癸娘,却又很快改变了想法:不一定,她能掐会算的。

“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发?”走在路上,癸娘突然开口问着。

崔灵仪垂眸想了一想,又问癸娘:“你的身体可以吗?”她崔灵仪自是随时都可以。

“我真的没事,”癸娘笑了笑,“刚好,王五哥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了许多钱,还说到了扬州江都县可以去投奔他。你不是很担心你那位故友吗?如今耽搁了这些时候,该早些动身了。”

崔灵仪听着,一言不发,只默默地扶着癸娘走到了淑娘家的小院前。如无意外,她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几日了。想着,崔灵仪扶着癸娘进院坐下,又清了清嗓子,道:“与其你随意卜算,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嗯。”癸娘应了一声。

“她叫姜惜容,和我同岁,算是我表妹,她母亲是我表姨,也就是我母亲的表姐,我父亲和她父亲是同窗。我们小时候是在一起玩的,那时我们还在长安住着。”崔灵仪说了这一大串。

“嗯,”癸娘点了点头,面带笑意地说着,“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崔灵仪微微蹙眉,似有不悦。她挪开了看着癸娘目光,只接着说道:“我七岁时,他们一家便被外派去扬州为官,做个知县……我记不清了。后来没多久,我父亲因一些事辞了刑部都官司掌固,又卖了长安城中的宅子,举家搬到了乡下庄子上,我们和姜家也渐渐地断了音讯。后来家中又出了许多变故,我十六岁时,已无家可归,整日在长安附近游荡。那日我心血来潮,便回了从前的府邸附近,却被看房的李叔认了出来。李叔从前是服侍我家的,后来跟了新主人,但还认得我。他给了我一封信,说是五个月前收到的,但是也不知到哪里去寻我,只得一直放着……”

“那是我表姨父寄来的信。那信很简短,只说他犯了事,怕是不日便要问罪,请我父亲帮忙照拂他的儿女。毕竟,我父亲从前是在刑部都官司任职,只可惜,那时我父亲已去世多时了。而我看到信的时候太晚,后来我打听了一下,大约在那封信寄出后的一个月,姜家便遭了难。依律法,子女应被没为官奴。”

崔灵仪说着,顿了一顿,这才接着道:“然后我就上路了,从长安去扬州。路过洛阳时,我盘缠用尽,又逢战乱,洛阳城被围数月。好容易熬过那一场大战,洛阳城中又闹了瘟疫。我不幸染病,耽搁了日子,病好之后,也没再上路了。”她一口气将这些话赶着说完,便又背过身去,装模做样地去收拾些东西——纵使癸娘根本看不见她的动作。

“你不必自责,”癸娘说,“当时,你也自顾不暇。”

“嗯,”崔灵仪应了一声,“可我该继续去的。”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癸娘,道:“癸娘,我有一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癸娘说。

崔灵仪转身走到癸娘面前,看着她那无神的双眸,道:“我知你会卜算……你可以,帮我算一算她如今在何处吗?”

癸娘闻言,却并不意外。她叹了口气,想都没想,开口便是一句颇为无奈的:“我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