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中水”不方便到处露面,长公主承认他是自己的男宠,自有考虑:她将自己的威势以偏爱的形式借给了“柏中水”,人们可以轻视一个官职低微的小官,可是人们不能不给她面子。“柏中水”是她所偏爱的人,那么“柏中水”当然可以恃宠而骄,不经常露面、不出席他不喜欢的场合,他还能够借她的权力处理一些靠自己不太容易处理的事情,借她的庇护摆脱一些多余的纠缠。
不过“柏中水”不太好摆脱泽晋的监视。第五岐担心再被泽晋监视下去,他去过建业、还会去建业、以后在建业的各种行踪,迟早都会被泽晋挖出来。
于是长公主对自己的女儿说了一次重话,她对泽晋说泽晋不该一直盯着柏中水看,柏中水是她的爱宠,不应当被她的女儿一直盯着。
泽晋去了建业。随后,“柏中水”被陛下叫去了建业。
柏中水……第五岐终于以柏央的性格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他光明正大在德邻里置办了宅院。
柏央如何,第五岐如何?
第五岐有时候看着铜镜,似乎能从自己的身上看到柏央的痕迹。
人可以将两种人模仿得很像:一种是十分熟悉的人,一种是个性鲜明的人,柏央属于后者:
柏央看重自己的身世,瞧不起占据洛阳的贼军,其实他连许朝也不放在眼中,一直不愿意出仕,因此他绝非恭顺之人,性格倨傲,如同刺柏;柏央常常做出一种冷笑的神情,眉头微微蹙起,而眉尾上挑,阴阳怪气地笑着讽刺或奚落他人——他是高高在上的旧贵子孙,有权力冒犯别人,但是绝不忍受别人的冒犯……
柏央有三十种简傲、八十个白眼,不过他也是一个可以在患难时对人伸出援手的人。
第五岐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柏央的影子。他是借尸还魂之人,做出柏央的神情、讲述柏央的过去,暂时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何谓“名”,而“我”又如何?
在日本国平城京,第五岐翻阅馆阁中的藏书,看到了日本国僧人所译的《弥兰陀王所问经》。在经文中,弥兰陀王从那先比丘问道。弥兰陀王问那先比丘何为名、何为我,那先比丘以车为喻,答:世上无我,名只是空名。
“车”只是一个空空的名字,并无实物,不过是由轮、轿诸物构成的东西,拆解掉轮、轿,并无“车”存在。“我”亦如此,不过是空名——名字不过是一个空名,“我”从来无有实在,不过是由肌、骨、肉、血构成之物,当肌肉骨血消融,乃知“我”本空空。
当第五岐以柏央的名字出现后,他不再认为名乃空空无实之物。名定义了一种相,而相意味着有所显现——无相之物无名,人不能见识与想象丝毫无相之物,因此不可认知无相之物,自然不能对其有所称呼。有所显现,即能被人所知,于是能被命名。名是一种约定与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