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议事厅。赵盏与众臣围坐在大方桌前。王淮说:“太子归来三日,积压了一些大事等待决断。今天是否开廷议?”赵盏说:“不必了。咱们先议。将文武百官召集起来,真正能发表意见的只有少数。其余人跟着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浪费时间精力。中书省设定政令,门下省审核,下面各个部门都是执行机构。下达了政令,他们去做就是。对于那些需要询问和具体交代的事情,专召各部主官,没必要都来。”王淮说:“既然太子这般说,臣无异议。”赵盏说:“我将范大人和陆大人留在了江西,处理善后事宜。今天中书省议事,就少了范大人。王相,开始吧。”王淮拿起个折子,也不打开。“第一个议题。西夏遣使到大宋,求见太子。因太子不在朝中,一直住在京城。”赵盏问:“这次他们带了什么来?”礼部尚书尤袤答:“西夏使臣送来两千匹战马,暂时存在李尧大人处。白银十万两,现存在礼部。”赵盏说:“都收下吧。让李尧将军将两千匹战马交给辛弃疾将军。白银让户部入账。”他对王淮说:“王相,下一个议题。”
王淮说:“前右丞相梁克家,病情加重。官家知晓后,亲自过问。梁大人谋国尽忠,应进爵。”赵盏问尤袤:“该当晋升何种爵位?”尤袤说:“臣以为当晋郑国公。”赵盏说:“我没有异议。跟梁大人说,好好养病,有时间我会去看他。”王淮与赵雄均点头,议案通过。王淮说:“官家登基,今年八月开恩科,各地举子进京考试。主考官人选,拟定礼部尚书尤袤。另一人还未定。”赵汝愚说:“往年恩科,都是尤袤和范成大做主考官。现在范大人在江西处理灾后事宜,距离恩科约有月余,未必能来得及。”赵盏问:“各位心中都有人选了吗?”周必大说:“臣推荐翰林学士洪迈为主考官。”留正说:“臣附议。洪迈有真才学,足以担任。”赵盏说:“既然是翰林学士,自然有资格。”赵盏说:“尤大人似乎有话要说。”尤袤说:“臣亦有人选。但臣赞同洪迈做主考官,便不推举了。”赵盏说:“不妨事,你说来听听。”尤袤说:“臣本想推举吏部尚书杨万里。”赵盏说:“杨大人可以。这样吧,尤袤,洪迈,杨万里三人为此次恩科主考官。这符合不符合规定?”王淮说:“三人主考,符合规定。”他对尤袤说:“恩科由礼部全权负责。尤大人与另外两名主考官该当拟题了。”
赵盏问:“不举办武科举吗?”王淮说:“举办。由兵部负责。”岳霖说:“臣已准备。”赵盏问:“文科举每次取进士多少人?”尤袤答:“上次恩科,进士及第三人,进士出身八十七人,同进士出身九十五人。”赵盏说:“人不少啊。武科举多少人?”岳霖答道:“上次武科举在两年前,取六十人。”赵盏问:“这次武科举多少人参加?”岳霖说:“武科举远不如文科举人多。这次参试人数约四百人。”赵盏说:“取一百五十人。分一二三甲。”岳霖领命。赵盏说:“这次回来,第一次到中书省理事。一路上所见所闻,有诸多感慨。”他拿出个小本子。“王相,有没有特别重大着急的事需要商议?”王淮说:“太子如有想法,请太子先说。”赵盏说:“那我先讲。因江西大灾,免除江西两年税赋。我已定完了,不议。”赵雄说:“理当如此,不需商议。”赵盏接着说:“于各路设立监察司,主官监察使,正四品,由御史台直接管辖,三年轮换,地方不可插手。主要负责对地方大小官员的监察,接收对官员的状告,收集官员不法证据。当地官员皆有权对监察司进行监督,对监察使进行弹劾。如果监察司的人出现贪腐,罪加一等,绝不姑息。”赵汝愚说:“如此做,恐怕朝廷人手不足。如监察司定员五十人,全国就有五百多名官员的空缺。”赵盏说:“所以我想分两步推行。先在江西,安徽,江苏,四川,福建,浙江设立监察司。御史台可以从全国官员中挑选清廉精干的官员。这次恩科取士二百多人,将这二百多人分配补充。这一波人运气很不错,考上就能直接分配工作了。明年再开一次科举,官员的空缺就能填补。”赵汝愚说:“两年取士五百人,这,这实在太多。”赵盏说:“权宜之计。惩治贪腐,刻不容缓。江西这次旱灾,饿死许多人。大宋已经失了民心,再不惩治,病入膏肓,想救都来不及。”赵汝愚说:“太子的话有理。可新进进士,才能良莠不齐,没有经验,分配下去,怕是会影响各部运转。”赵盏说:“十中有一,能有多大影响。对这种新人多加关照教导。都是读书人,学起来也快。”赵汝愚不多言。赵盏说:“至于监察司各官员官阶,官称,交给吏部商议。”他问:“赵相和王相认为怎样?”赵雄说:“臣早有这样的想法。理当赞同。”王淮说:“臣也赞同。”举手表决,无人反对。赵盏接过文书写好的政令,递给了王淮。
尤袤问:“太子,这次科举取士多少人?”赵盏说:“三百人吧。明年也一样。”尤袤说:“臣记下了。”赵盏说:“下一个议案。于宁波,泉州,广州三地重置市舶司。”议事厅片刻安静。赵盏说:“大宋必须增加海外贸易,赚取金银,以充国库。军费居高不下,其余各项都需节俭,不是长久之计。比如这次江西旱灾,国库就支出钱粮近百万。若是发生战事,国库负担不起。重置市舶司,并且由朝廷牵头,打造商船,与海外诸国做生意。”他对赵汝愚说:“赵大人监管户部,你先说说。”赵汝愚说:“重置市舶司,对民间商船收取关税,能增加许多收入。臣完全赞同。但朝廷打造商船,购买商品,需太多金银。户部的情况太子了解,拿不出这么多钱。”赵盏问:“需要多少银子?”赵汝愚略微想想。“一艘大型商船,建造成本至少十万两银子。建造时间至少两年。还不算购买瓷器丝绸的成本。”赵盏问:“租民间商船呢?”赵汝愚说:“这个臣不太清楚。但租用民间商船,难以保证海路安全。若是出了岔子,损失更大。”赵盏说:“船和货的事我再想想。只议重置市舶司。市舶司不交给地方管理,直接由户部管辖。”该议案没有争议,全票通过。
“普及铁制农具,办的如何?”赵汝愚说:“已经全国推广。到明年春种,应该可以完全普及。”王淮说:“臣以为今天不会商讨铁制农具事宜,没召工部尚书和司农寺卿参与。”赵盏说:“我想到了就问问。既然有序推广,继续保持即可。”他端起茶杯。“工部尚书谢谔谢大人忙不忙?”赵汝愚说:“工部与将作监协同修建新宫殿,谢大人要经常过问。”赵盏问:“谢大人在京城吗?”赵汝愚说:“在。”赵盏点点头。王淮问:“太子还有议案?”赵盏说:“暂时没了,王相继续。”王淮说:“金国与西辽蒙古联军在上京路的战事。兵部尚书岳霖已有探子回报。”岳霖要站起,赵盏抬手,他只得又坐下。赵盏说:“非要今天议吗?”王淮说:“太子要是有事,可改天再议。”赵盏说:“那就改日再议。商议好的,下发执行吧。”他走到门口,尤袤问:“太子何时接见西夏使臣?使臣在京城居住多日了。”赵盏说:“我知道了。让他先住着。”几位重臣互望一眼。以赵盏的性格,可不会这般犹豫。尤其对金国的一举一动,全格外在意。不管金国和西辽谁占上风,这太子肯定早有了对策。可稍微一想,也能明白。此时,金国的事,不单单是国事,也是家事了。赵雄性格直率,他很想出言警醒。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了。
当晚,皇宫中。完颜玉枕着赵盏的胳膊,赵盏轻轻揉着她的肚子。“明天我与母后说,咱俩回去住吧。”完颜玉说:“怕母后不肯答允。”赵盏说:“定是因为咱们院子里连个贴身侍候的宫女都没有,你怀了身孕,母后怕照顾不周。这不算什么,让这里的宫女一起回去,就在家里照顾你。”完颜玉说:“过些日子吧。母后将我接到宫中才十几日,再陪一陪母后。母后也不愿我走。”赵盏说:“那好吧。”完颜玉说:“明天你就别来了。几个妹妹在家,你离开许久,多陪陪她们。”赵盏说:“听你的。”沉默一会儿,赵盏问:“你知道当初你嫁来时,我又找金国要了四十万两银子吗?”完颜玉说:“你这个人啊,一点儿亏都不肯吃。”赵盏说:“你对我来说,不能用金银衡量。只是金国嫁公主,十万两银子嫁妆,实在太少。为了双方面子,我才这么做。”完颜玉说:“你总有你的道理。”赵盏问:“在这之前,你知道那件事吗?”完颜玉说:“知道。”赵盏不语。完颜玉问:“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么?”赵盏摇摇头。完颜玉说:“你心中清楚,不问也好。”赵盏心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这孩子身体里流淌着一半汉人的血,一半金人的血。可如今,大宋与金国仇怨积深,不能化解。我做的一切,是我不得不做的。现在想起你,又狠不下心了。可我尽管此刻犹豫,最终仍会选择那条路。这样的机会,我不会错过。”他说:“你怀着孕,你别再操心金国的事了。那么大的国家,不那么容易被欺负了。”完颜玉说:“那么大的国家,不也让你欺负了么?我弟弟回来后,好长时间寡言少语。就知道在你面前吃了大亏。”赵盏笑说:“完颜璟年少英才,绝顶聪明。能让他在我手下吃了亏,我倒是很自豪。”完颜玉轻轻捶打下他的胸口。“你欺负了我弟弟,还觉得很自豪。是不是故意气我。”赵盏说:“我怎么会气你呢。当时蒙古与金国争斗,我趁此机会拿了些好处。换做平时,我未必斗得过他。这个小舅子,一代人杰,金国让他做皇帝,选的没错。”
完颜玉抿起一抹微笑。“就是,我的弟弟自然是一代人杰。”赵盏说:“所以你别操心那边的事了。完颜璟应付得了。你现在就好好的养胎,给我生下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孩子。”完颜玉抬头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赵盏说:“我都喜欢。”完颜玉说:“你不能说都喜欢,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赵盏亲了亲完颜玉的额头:“但我真的都喜欢。那就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好这次是龙凤胎,女儿,儿子都有了。”完颜玉笑说:“美得你了。”她与赵盏脸贴着脸。“当然要生男孩,父皇和母后也希望是男孩。”赵盏说:“你别有任何压力。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完颜玉说:“我是太子妃,为你诞下儿子,是我的责任。”赵盏说:“我们都还年轻,不用过于苛求。以后有的是机会。”完颜玉说:“你可知道,太医诊断出我怀了身孕,父皇和母后都高兴坏了。要是我生下女儿,岂不是让他们失望了?”赵盏说:“那是亲孙女,你生下女儿他们也会喜欢。不信明天咱们亲自去问问。”完颜玉说:“当面问,父皇和母后一定都说喜欢。”“那你看,当面问又不信。”他拽过薄被,盖住完颜玉的肚子。“你要相信,不管生男生女,家里人都开心。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永远都是最好的。”完颜玉问:“真的么?”赵盏说:“我跟你保证。”完颜玉轻声应了,不一会儿,呼吸渐沉,睡了过去。赵盏搂着完颜玉,却毫无睡意。